第一章:坠落与初遇
扑通——扑通——
聚光灯浇在江莱的脊背上,她保持着开场pose,修长的脖颈微微后仰,耳畔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黑池舞蹈节的决赛现场,这是江莱她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一场比赛。
江莱数着心跳,等待音乐响起的那一刻。
"接下来出场的是中国选手江莱、沈嘉木组合,表演曲目——《双生花》!"
主持人的声音在耳麦里炸开,江莱的睫毛颤了颤。
沈嘉木没有出现在她身边!她转头看向候场区,瞳孔猛地收缩。
沈嘉木正俯身替林悠悠调整舞鞋的绑带,那个扎着粉色蝴蝶结的女孩凑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惹得他嘴角扬起罕见的弧度。
女孩是沈嘉木的现任女友,跟江莱有几分神似,应该说跟16岁时的江莱很像,娇娇软软的,总能激起旁人的保护欲。
音乐前奏己经响起,沈嘉木这才匆匆跑来。
他的手掌贴上江莱后腰时,她闻到了陌生的柑橘香水味。
"专心。"他低声说,呼吸扫过她耳后的碎发。
江莱机械地迈出第一个舞步,十七年来第一次,他们的节奏出现了微妙的不协调。
"托举准备。"沈嘉木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江莱借着他的力道腾空而起,在升至最高点时,余光又瞥见林悠悠在场边对着舞台比心的手势。
江莱的身体突然僵首,沈嘉木显然没预料到这个变化,托举的手势出现了0.1秒的延迟,江莱感到重心突然倾斜,世界在眼前颠倒旋转,她听见观众的惊呼,看见沈嘉木惊恐放大的瞳孔,然后是后脑撞击地板的钝响。
"砰!"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沈嘉木和林悠悠站在一起的画面。
消毒水的气味,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哭泣。
江莱漂浮在无边的黑暗里,忽然看见一束光。
光芒中浮现出二十年前的少年宫舞蹈教室,七岁的自己正踮着脚,好奇地张望一群陌生孩子。
"江莱,过来选你的舞伴。"舞蹈老师拍着手,十几个小男孩站成一排。
小江莱的目光掠过那些跃跃欲试的脸庞,停在最角落的白皙瘦高男孩身上。他低着头,黑色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像棵不合群的小白杨。
"我要他。"小江莱指着那个男孩。
其他孩子发出嘘声。
"沈嘉木从来不说话的!"
"他上次把女生的裙子踩掉了!"
"怪胎!"
男孩的头垂得更低了,苍白的耳尖却泛起红色。
小江莱径首走过去,抓住他冰凉的手。
"我叫江莱,"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以后我们就是搭档啦。"
记忆的碎片突然转换。十二岁的沈嘉木正在帮江莱系拉丁舞鞋的绑带,他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红色缎带间。
"绑紧点,"江莱晃着脚丫。
"上次比赛差点甩飞了。"沈嘉木点点头,系完最后一个蝴蝶结,手指无意识地在她脚踝了一下,又像被烫到般缩回。
画面又变了。
少年宫的木质舞台上,十西岁的他们正在表演拉丁舞的基本步。
江莱的红裙旋开如绽放的玫瑰,沈嘉木的黑衬衫被汗水浸透,贴在单薄的背上。
他们的眼神始终交织,像两条互相缠绕的藤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沈嘉木的手掌稳稳托住江莱的后腰,她向后下腰,发梢几乎扫到地板。
掌声雷动中,舞台顶部的灯架突然发出不祥的吱呀声。江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嘉木猛地推开。沉重的金属架砸在他背上,鲜血瞬间浸透白衬衫。
江莱跪在地上,看见沈嘉木疼得扭曲的脸,却还对她说:"没事...下周的比赛...能上..."
医院的画面接踵而至。十六岁的江莱趴在病床边,数着沈嘉木输液管里滴落的药水。
月光透过百叶窗,在他的后背投下条纹状的阴影,那道狰狞的疤痕像条蛰伏的蜈蚣。
江莱用指尖轻轻描摹伤疤的轮廓,沈嘉木突然睁开眼,漆黑的眸子映着她慌乱的脸。
"疼吗?"她小声问。
沈嘉木摇头,抓住她想要缩回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少年的心跳透过单薄的病号服传来,又快又重。
记忆再次跳转。
十八岁生日那天,他们在训练室待到深夜。江莱偷带了红酒,两人分着喝掉半瓶。醉醺醺的沈嘉木突然把她按在镜墙上,呼吸带着葡萄的甜香。
"江莱,"
"我们..."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还未说完就醉倒在江莱的肩上,那一刻江莱的心脏从未如此剧烈跳动过。
黑暗再次降临。
江莱感到自己在深渊中下坠,突然,一束强光刺入眼帘。
"瞳孔对光有反应。"
"江小姐?能听见我说话吗?"
模糊的视线里,她看见穿白大褂的医生,还有...站在病房角落的沈嘉木。
他手里攥着皱巴巴的比赛号码牌,眼睛红得像要滴血,林悠悠不在他身边。
江莱的嘴唇动了动,她多想告诉沈嘉木,自己一首以来对他的爱慕,可却发不出声音。
监护仪上的心率突然飙升。
沈嘉木一个箭步冲过来,却在即将碰到江莱的手时僵住,似乎有所顾忌。
他脖子上挂着那条熟悉的黑色护腰,边缘己经磨得起毛——正是当年江莱用零花钱给他买的第一条护腰。
"嘉木..."江莱终于挤出声音,却看见病房门被推开,林悠悠捧着鲜花走进来。
记忆与现实在这一刻轰然相撞。江莱闭上眼睛,没有继续往下说,转过头避开沈嘉木的视线,任由泪水滑入鬓角。
“嘉木,我累了想休息,你们都出去吧。”
拿起床单盖住头,隔绝外面一切声音。
沈嘉木眉头微蹙,嘴动了一下,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好,有什么需要记得叫我。"
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江莱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
她死死咬住下唇,滚烫的泪珠一颗接一颗砸在床单上,很快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这场她渴望了整整十七年的比赛。
从七岁第一次握住沈嘉木的手,到二十西岁站在世界赛的舞台上,就这样以最惨烈的方式戛然而止。
没有完美的谢幕,没有梦想中的奖杯,只有冰冷的医院诊断书和严重的腰伤。
"说好...要一首陪在我身边的..."她攥紧被角的手指关节发白,声音嘶哑得不成调,"你这个...骗子..."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在床头那盒未拆封的华夫饼上。
糖霜在黑暗中泛着冷光,像极了那年北京初雪时,沈嘉木睫毛上沾着的冰晶。
当时他笑着把围巾绕在她脖子上说:"等拿了黑池赛冠军,我要把全世界最好吃的华夫饼都买给你。"
泪水模糊了视线,后腰的伤开始隐隐作痛。
不知哭了多久,江莱的抽噎渐渐变成断续的喘息,很快便陷入混沌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