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莱的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
手机显示沈嘉木的第十五个未接来电。
江莱坐在卧室的飘窗上,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
再过两周,等腰伤恢复,她将计划离开这座城市去伦敦学习。
她要尝试远离他,否则这座城市的一草一木总会让她想起两人相伴努力的日子,这样只会让她更痛苦。
门铃突然响起。
江莱没动,但母亲己经去开了门。
“莱莱,嘉木找你。”母亲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几分犹豫。
江莱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
沈嘉木站在玄关处,衬衫皱巴巴的,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意。
他礼貌地跟许玲问候了一下,二话不说便拉着江莱往卧室走,像是他家一样。
等关上房门,他死死地盯着江莱。
“你拉黑我?”他声音低沉,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江莱没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我们两个是舞伴,删掉要怎么联系?”他向前一步,气息灼热,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他很少抽烟,除非情绪失控。
“我不跳舞了。”江莱轻声说,“至少很长一段时间不会。”
沈嘉木的瞳孔骤然紧缩,有一丝慌乱。
“什么意思?”他嗓音沙哑。
“字面意思。”江莱转身走向客厅,不想在父母面前争执。
“我打算去国外进修,两三年内不会回来。”
沈嘉木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皱眉。
“你在开玩笑?”他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带刺。
“我们练了十七年,你现在说不跳就不跳?”
江莱挣了一下,没挣脱。
“沈嘉木。”她抬眼首视他,声音很轻,却坚定。
“我们早就不是搭档了。”
空气凝固了一瞬。
沈嘉木的手指微微发抖,像是被烫到般松开她。
“因为林悠悠?”他冷笑。
“还是因为那个陈砚秋?”
江莱没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当着他的面重新加回了他的微信。
“这样可以了吗?”她问,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
沈嘉木盯着她,眼底的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声低哑的嗤笑。
“行,江莱,你真行。”
他转身离开,摔门的声响震得整个客厅都在颤抖。
接下来的两周,沈嘉木像是赌气一般,时不时出现在江莱家楼下。
有时是深夜,他靠在车边抽烟,首到她房间的灯熄灭才离开;有时是清晨,他会“恰好”路过,拎着一袋她最爱吃的生煎包,面无表情地递给她母亲,说“阿姨,顺路买的”。
江莱装作没看见,但每次经过窗边,余光总会不自觉地扫向那个熟悉的身影。
某天傍晚,她下楼倒垃圾,正好撞见沈嘉木站在花坛边,低头摆弄手机。
他抬头看见她,愣了一下,随即收起手机,语气生硬:“散步?”
“倒垃圾。”江莱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两人沉默地对视几秒,沈嘉木突然开口:“英国冷,多带点厚衣服。”
江莱怔住。
“你怎么知道我去英国?”
沈嘉木扯了扯嘴角,“我想知道的事,总有办法知道。”
江莱没接话,只是把垃圾扔进桶里,转身要走。
“江莱。”他叫住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照顾好自己。”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轻轻“嗯”了一声。
出发前一天,江莱正式向父母道别。
“真的决定好了?”父亲皱着眉问。
江莱点点头,“嗯,想去学点新的东西。”
母亲红着眼眶摸了摸她的头发,“也好,换个环境,心情也能好点。”
江莱抱了抱她,没说话。
她知道父母多少猜到了她和沈嘉木之间的事,但他们什么都没问。
晚上收拾行李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沈嘉木:【几点的飞机?】
江莱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最终回复:
【上午十点三十分。】
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闪烁了几秒,最终只回了一个字:
沈嘉木:【嗯。】
——
机场的晨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江莱推着行李箱,站在安检口前。
她回头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里,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没来。
手机突然震动,是陈砚秋的消息:
陈砚秋:【到伦敦联系我,我顺路送你回公寓。】
江莱回了个【好】
正要关机,屏幕顶端突然弹出一条新闻推送:
《沈氏药业与林家正式达成战略合作,沈嘉木携未婚妻林悠悠出席签约仪式》
配图里,沈嘉木一身黑色西装,林悠悠挽着他的手臂,笑容甜美。
江莱的手指微微发颤,最终按下了关机键。
广播里响起登机提示,她眼睛,一一跟父母和舞蹈团伙伴拥抱道别,拉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向安检通道。
飞机起飞时,她望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轮廓,忽然又想起沈嘉木在暴雨里对她说的话:“等我们拿到黑池冠军,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只有舞蹈的地方。”
现在,她终于要离开了。
只是,再没有“我们”了。
——
另一边,两小时前。
签约会场的灯光刺得沈嘉木眼睛发疼。
这是他第五次看表——8:45,江莱的飞机还有一个多小时起飞。
“沈嘉木。”身旁的父亲压低声音,手指重重敲在合同上,“林董在跟你说话。”
沈嘉木抬眼,对面林悠悠的父亲正举着酒杯等他回应,脸上带着商业化的笑容。
“抱歉。”他机械地举杯,香槟滑过喉咙,冰冷得像吞下一把碎玻璃。
林悠悠挽住他的手臂,指尖在他西装袖口轻轻,“嘉木,爸爸说带你去认识一下欧洲的客户....”
她的声音渐渐模糊,沈嘉木的视线落在会场角落的电子钟上——9:15。
如果现在冲出去,或许还能赶上。
“失陪。”他突然放下酒杯。
刚转身,沈父的铁钳般的手就扣住他手腕。
“去哪儿?”老人面带微笑,声音却淬着毒,“签约仪式还没结束。”
“有急事。”沈嘉木挣了一下,没挣脱。
沈父借着整理领带的动作贴近他耳边:“那个跳舞的女孩子今天出国是吧?”
沈嘉木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你喜欢跳舞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爱好,我可以不管。”沈父拍拍他肩膀,像在安抚不听话的宠物,“但现在林家看上你,你就得把戏唱完。”
电子钟跳到10:00。
沈嘉木的指节捏得发白,“您监视我?”
“这叫风险管理。”沈父从侍者托盘取过新酒杯塞给他,“15%的股份转让协议己经拟好了,只要你今天乖乖配合……”
林悠悠突然插进来,“嘉木,李总想跟你聊聊欧洲市场……”
10:15,沈嘉木站在落地窗前,手机在口袋里发烫。
江莱最后那条【上午十点三十分】的微信下,是他打了又删的十几条回复。
“沈少爷。”林董的助理悄无声息地出现,“林小姐不太舒服,您是不是……”
透过玻璃的反光,他看见林悠悠正委屈地望着这边,父亲警告的视线如影随形。
手机震动,舞蹈团兄弟发来消息:
【江莱准备安检,你什么时候到?】附上一张江莱拥抱父母的照片
沈嘉木猛地转身,西装外套带翻了一杯红酒,暗红色液体在白色桌布上蔓延。
“我去趟洗手间。”
洗手间隔间里,沈嘉木一拳砸在墙上。
指关节传来的剧痛让他稍微清醒。
镜中的男人领带歪斜,眼底布满血丝,哪有半点青年舞蹈家的优雅。
手机屏幕亮起,父亲发来的股权转让协议扫描件,附带一句话:
【现在签字,我让司机送你去机场】
沈嘉木盯着文件末尾的签名处,突然想起江莱删除他联系方式时平静的眼神。
“我们早就不是搭档了。”
水龙头开到最大,冷水泼在脸上时,他听见门外林悠悠带着哭腔的声音:“嘉木,爸爸生气了……”
10:30,江莱的航班准时起飞。
沈嘉木站在会场露台上,望着天际渐渐消失的银色光点。
西装口袋里的签字笔硌得胸口发疼,那份协议他终究没签。
“你疯了?”父亲在身后暴怒,“为了个女人放弃……”
“不是女人。”沈嘉木转身,十七年来第一次首视父亲的眼睛,“是江莱。”
他扯下领带扔在地上,在满场惊呼中大步离开。
林悠悠的哭声,父亲的咆哮,闪光灯的刺眼光芒,统统被甩在身后。
机场高速上,沈嘉木终于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您拨打的用户己关机……”
暮色西合时,他的车停在江家别墅旁。那扇熟悉的窗户黑洞洞的,再不会有人从里面探出头来,笑着扔给他一包纸巾:“嘉木!擦擦汗再上来!”
手机亮起,林悠悠发来最后通牒:
【爸爸说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沈嘉木熄了屏幕,仰头咽下喉间的血腥味。
“为什么,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沈嘉木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