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声的世界

九月的阳光斜斜地穿过图书馆的玻璃窗，在林溪暮的笔记本上投下一片菱形的光斑。她下意识地用手遮挡，却不小心碰倒了立在桌边的校园卡。

"林溪暮，高一(7)班"。

照片里的女孩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盛着浅浅的笑意。而现在，那双眼睛——林溪暮知道——己经很久没有那样笑过了。

"同学，你的卡。"

一张便签纸被推到眼前。林溪暮抬头，看见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友善地朝她笑了笑，又指了指地上的校园卡。

她抿了抿嘴唇，点头致谢，弯腰捡起卡片。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棉花，那些本该脱口而出的"谢谢"被永远困在了某个车祸后的夜晚。

"嘿，你是新转来的吧？"马尾女生没有离开，反而坐到了她对面，"我叫苏晴，高一(7)班的。你是我们班的林溪暮对吗？班主任说过这两天会有新同学。"

林溪暮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开学两周，苏晴是第一个主动和她说话的。

"我看你每天都来图书馆，"苏晴的声音很轻快，却没有刻意压低，"排球队训练结束我一般也来这里写作业，以后一起啊？"

阳光在苏晴的发梢跳跃，她的笑容明亮得晃眼。林溪暮犹豫着在本子上写下："我不能说话。"

"我知道啊，"苏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李老师说过你的情况。但这又不影响我们做朋友。"她突然压低声音，"告诉你个秘密，我妈妈是手语翻译，我从小就会一些基本手语。"

说着，她做了几个标准的手势："你好"、"朋友"、"需要帮助吗？"

林溪暮的眼睛微微睁大。车祸后，她拒绝学习手语，仿佛那是对过去声音的彻底告别。但此刻苏晴的手势，却莫名让她感到一丝温暖。

"叮铃铃——"下午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响起。

"走吧，"苏晴站起身，顺手帮林溪暮拿起书包，"我带你认路。7班在明德楼三楼，最安静的那个角落。"

走廊上，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走着。有苏晴在身边，那些好奇的目光似乎没那么刺眼了。经过拐角时，几个男生打闹着冲过来，林溪暮来不及闪避，被撞得踉跄了一下，笔记本"啪"地掉在地上。

"哎哟，对不起啊——"为首的男生拉长声调，却没有帮忙捡的意思。他的目光在林溪暮身上停留了几秒，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你就是那个不会说话的转学生吧？"

林溪暮感到一阵熟悉的刺痛从胸口蔓延开来。

"周浩你眼瞎啊？"苏晴一把推开男生，弯腰捡起笔记本，"撞了人不会好好道歉？"

"关你什么事？"叫周浩的男生不以为然，"我跟新同学交流感情呢。"

"交流个屁！"苏晴把本子塞给林溪暮，瞪了周浩一眼，"欺负不能还口的女生，你可真有出息。"

林溪暮接过本子，感激地看了苏晴一眼，匆匆写下"谢谢"。

"走，快上课了。"苏晴挽住林溪暮的胳膊，像护着小鸡仔似的带她离开。

教室里己经坐了大半学生。林溪暮的位置在倒数第二排靠窗，这是班主任特意安排的。她刚坐下，李老师就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高个子男生。

"安静！今天我们班来了位转学生。"

教室里立刻响起一阵小声议论。林溪暮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转学生扫视全场的目光。那是个长相极为出众的男生，眉眼如画，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穿在他身上像是精心搭配过。

"我叫江遇。"男生开口，声音清朗，"江河的江，遇见的遇。"

"江遇同学是从省实验中学转来的，上学期物理竞赛全国一等奖获得者。"李老师语气中带着骄傲，"希望大家多向他学习。"

林溪暮低下头，继续整理上节课的笔记。她对转学生没什么兴趣，反正不会有人愿意坐在一个哑巴旁边。

"江遇，你暂时坐那里吧。"李老师指了指林溪暮旁边的空位。

教室里响起几声意味深长的"哦——"。林溪暮的身体僵住了，她感到一道阴影落在课桌上，然后是椅子被拉开的声音。

"你好。"一张便签纸被推到她的笔记本上，字迹挺拔有力，"我是江遇。"

林溪暮迟疑了一下，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下"林溪暮"，然后轻轻推过去。

江遇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很好听的名字。"

他的语气自然得就像在和一个普通人交谈。林溪暮悄悄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己经转回去听老师讲课了，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下课铃响，苏晴立刻从前排蹦过来。"怎么样，新同桌？"她冲江遇笑笑，然后对林溪暮眨眨眼，"下节体育课，溪暮你要去看排球队训练吗？"

林溪暮还没回答，江遇就站了起来："你们认识？"

"当然，我们是朋友。"苏晴自然地挽住林溪暮的胳膊，"走吧，我带你去认识排球队的姑娘们。"

林溪暮被苏晴拉着站起来，回头看了一眼江遇。他站在那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像给他镀了一层金边。那一刻，她恍惚觉得这个转学生像是从某个遥远星系降临的天外来客。

"对了，"苏晴突然回头，"江遇你要不要也来看看？排球队缺个技术指导。"

江遇挑了挑眉："我对排球一窍不通。"

"没关系，"苏晴狡黠地笑了，"你只需要站在场边，那些女生就会自动提高训练效率。"

林溪暮忍不住抿嘴笑了。江遇无奈地摇摇头，却跟上了她们的脚步。

操场边，一排银杏树己经开始泛黄。苏晴把林溪暮安排在最佳观赛位置，然后跑向正在热身的队友们。

"她一首这么...热情吗？"江遇在林溪暮旁边坐下。

林溪暮点点头，在本子上写："她是我转学后第一个朋友。"

江遇看着这行字，若有所思："她很特别。"

训练开始后，苏晴像变了个人，眼神专注，动作凌厉。一个漂亮的扣杀后，她朝看台做了个胜利手势。林溪暮微笑着挥手回应。

"林溪暮！"一个陌生的男声突然响起。

林溪暮转头，看见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子站在跑道边。他穿着浅蓝色衬衫，手里拿着几本书，阳光下的轮廓柔和而清晰。

"许老师好！"排球队的女生们齐声喊道。

男子微笑着点头示意，然后走向林溪暮："你是新转来的林溪暮同学吧？我是文学社指导老师许墨。李老师说你有写作特长，欢迎你加入文学社。"

林溪暮惊讶地睁大眼睛。车祸前她确实喜欢写作，但从没想过新学校的老师会知道。

"许老师，"江遇突然开口，"林同学现在可能更想专注于适应新环境。"

许墨看向江遇，微微挑眉："你是...？"

"江遇，今天刚转来。"

"啊，省实验的物理天才。"许墨笑了笑，"久仰。"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林溪暮身上，"不急，文学社随时欢迎你。"

他离开后，江遇小声说："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

林溪暮疑惑地看着他。

"像在打量一件展品。"江遇皱了皱眉，"可能作家都这样？"

林溪暮摇摇头，在本子上写："他很出名，写过《雨巷少年》。"

"你看过？"

"嗯，很喜欢。"林溪暮写道，笔迹比平时潦草了些，"关于一个失聪女孩和音乐少年的故事。"

江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场上的哨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苏晴满头大汗地跑过来。

"看到我刚才那个扣杀了吗？"她兴奋地问，然后压低声音，"许老师跟你说话了？他说什么？"

林溪暮注意到苏晴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和微微泛红的脸颊。她在本子上写下："邀请我加入文学社。"

"真的？"苏晴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太棒了！我是文学社的副社长，每周三活动，你一定要来！"她顿了顿，装作不经意地问，"许老师还说什么了？"

林溪暮和江遇交换了一个眼神。江遇嘴角微微上扬："他夸林溪暮写作好。"

"当然了！"苏晴骄傲地说，仿佛被夸奖的是自己，"溪暮的作文在市里拿过奖。"她突然压低声音，"许老师下个月有新书签售会，我可以带你们一起去。"

林溪暮点点头，却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参加这种公开活动。但看着苏晴期待的眼神，她不忍心拒绝。

训练结束后，三人一起走向校门口。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一起。苏晴一路都在讲文学社的趣事，江遇偶尔插话，林溪暮则安静地听着，偶尔写下几个字。

"对了，"分别时苏晴突然说，"明天有文学社的诗歌朗诵会，溪暮你一定要来，江遇也来吧？"她没等回答就挥挥手跑开了，"明天见！"

林溪暮看着苏晴远去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自己交到了转学以来的第一个朋友。而身旁这个叫江遇的男生，似乎也不像其他人那样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校门口的梧桐树下，几片黄叶轻轻飘落。林溪暮想，也许这个秋天，不会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