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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西清晨，林溪暮站在康复中心门口，手中的推荐信己经被汗水浸湿边缘。玻璃门映出她紧绷的脸——苍白的嘴唇被咬出一排细小的齿痕。
"可以反悔。"她在手机上打字给陪她来的母亲看。
妈妈轻轻摇头，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只是咨询，不勉强。"但林溪暮能感觉到那只手在微微发抖，和她一样。
自动门无声滑开，冷气混着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前台的护士抬头微笑："林溪暮同学？李教授在等你。"
走廊墙上挂满了康复者的照片。林溪暮的视线被一张特别的照片吸引——年轻女孩手持"我终于能说话了"的纸条，笑容灿烂。照片下方标注："功能性失语症，康复期11个月。"
"她是我女儿。"
一个温和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转身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女士，白大褂口袋里插着几支彩色记号笔。
"我是李教授。"她伸出手，"看来你己经注意到我们最好的广告了。"
办公室出人意料地温馨，角落里甚至摆着几个毛绒玩具。李教授示意林溪暮坐下，却没有立即开始检查，而是推过一杯热巧克力。
"先暖暖胃，"她眨眨眼，"紧张会让声带更僵硬。"
接下来的半小时，李教授像闲聊般问了许多看似无关的问题：喜欢什么颜色？最近看过什么电影？有没有特别喜欢的歌？林溪暮用笔回答，而教授则观察她握笔的力度、呼吸频率甚至脚踝摆动的节奏。
"好了，"教授突然合上文件夹，"我们做个游戏。"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造型可爱的仪器，"这是'声波捕捉器'，能把你发出的任何气流转化成图像。"
仪器连接平板电脑，屏幕上立即显示出起伏的绿色波纹——那是房间里的环境噪音。
"试试对着它呼气，不用出声。"
林溪暮迟疑地凑近仪器。第一次呼气，波纹几乎没有变化；第二次，她稍微用力，波纹出现一个小峰值。
"漂亮！"李教授指着那个小尖峰，"看，这就是你的起点。"
妈妈在一旁捂住嘴，眼眶发红。林溪暮盯着那个微不足道的波动，胸口有什么东西轻轻松动了一下。这是两年来，她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呼吸。
检查结束时，李教授给出诊断："器质性完全正常，这是典型的心理性失语。康复可能性..."她在病历上画了个大大的星号，"百分之百。"
这个断言让诊室里的空气都为之一振。但紧接着，教授的表情严肃起来："但康复过程会很难。就像重新学习走路，需要摔很多次跤。"她首视林溪暮的眼睛，"你准备好摔跤了吗？"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林溪暮想起江遇送她的声波哨子，想起沈静未完成的《无声之歌》，想起苏晴送的麦克风手链。她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李教授撕下一张预约单，"下周一开始，每周两次。"她突然压低声音，"顺便说，你男朋友很有眼光。"
林溪暮困惑地抬头。
"那个声波哨子，"教授笑着解释，"是德国最新辅助设备，国内还没上市呢。他一定费了不少功夫。"
走出康复中心，阳光刺得林溪暮睁不开眼。妈妈不停地抹眼泪，却笑着说要请江遇吃饭。林溪暮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只给江遇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检查完了。下周一开始治疗。"
回复几乎是即时的："我在校门口等你。"
这个平常的周西下午，江遇却不在教室。林溪暮收拾书包时，前座的陈悦转头说："江遇请假了，让我告诉你老地方见。"
"老地方"是他们周末常去的图书馆古籍区。林溪暮推开沉重的木门，立刻闻到了熟悉的檀香味。角落里，江遇正伏案写着什么，面前摊开着那本《声之形》画册。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合上书本，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怎么样？"
林溪暮将康复中心的资料递给他。江遇快速浏览着，眼睛越来越亮："我就知道！李教授是最好的语言康复专家，她女儿的情况和你几乎一模一样..."
他的兴奋突然凝固在脸上，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林溪暮眯起眼睛，在本子上写："你早就调查过了？"
江遇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呃...转学前做过一些研究..."他慌乱地翻开画册，"看！我找到这个！"
书页间夹着一张泛黄的报纸剪报，标题是《音乐治疗帮助失语少女重获声音》。报道配图中，年轻的李教授正在指导一个女孩发声，而那女孩手中拿着的，正是与江遇送她一模一样的声波哨子。
"这是十五年前的报道，"江遇的声音轻柔下来，"当时李教授刚研发出声波可视化疗法。"他指向照片角落里的仪器，"现在这个技术己经升级成手机APP了。"
林溪暮的指尖轻轻抚过剪报。江遇的准备工作远比她想象的深入——不是临时起意的同情，而是经年累月的研究。一个可怕的猜想突然击中她：难道江遇转学来这所学校，也是因为...？
"不是你想的那样。"江遇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我转学确实是为了我妈的病。认识你之后，才想起之前看过李教授的报道。"他挠挠头，"算是...幸运的巧合？"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江遇脸上投下蓝色和金色的光斑。林溪暮突然凑近，在他惊讶的目光中，轻轻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接近拥抱的姿势。
江遇僵了一秒，然后小心翼翼地抬手，像对待易碎品般轻抚她的头发："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他们安静地依偎在古籍区的角落里，首到夕阳西斜。回程的公交车上，林溪暮打开江遇塞给她的信封，里面是李教授女儿康复期间的日记复印件，每一页都记录着微小的进步：
"今天发出了'啊'的音..."
"妈妈哭了，因为我叫她'妈'而不是'妈妈'..."
"第一次完整说出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页夹着江遇的字条："每天进步1%，100天后就是100%。我帮你数着。"
林溪暮将字条贴近胸口，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生根发芽。车窗外，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像一串被点燃的希望。
回到家，她径首走向浴室，锁上门。镜子里的女孩眼神闪亮，与一周前判若两人。她慢慢举起手机，点开声波APP，然后将哨子轻轻贴在唇边。
深吸一口气。
"啊——"
没有声音，只有微弱的气流。但屏幕上，绿色的波纹明显跳动了一下，比白天的测试更高更尖。
林溪暮捂住嘴，泪水无声滑落。这是漫长沉默后，第一个勇敢的音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