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赤日焚沙 尸虱讹骨

赤红如血的太阳悬在头顶，像一块被烧得通红的烙铁，死死按在无边无际的戈壁上。空气被烤得扭曲、颤抖，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灼喉的砂砾味儿。

烛狰仰面朝天，躺在一处被风蚀得千疮百孔的雅丹阴影里，身下是滚烫的砂石。他慢悠悠地数着身上新添的伤口，声音干涩得像两块砂纸在摩擦。

“一剑，左肩胛，深一寸半，差点捅穿肺管子…值三块劣等灵石。”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舌尖尝到一点铁锈般的咸腥，是自己伤口渗出的血。“一刀，右肋，皮肉伤，浅得很…啧，顶多一块灵石。”

不远处的沙地上，凌乱地散落着几具尸体，穿着破烂的皮甲，血早己被贪婪的戈壁吸干，只留下深褐色的污迹和浓得化不开的腐烂气味，引来嗡嗡盘旋的蝇虫。几个同样衣衫褴褛、面目凶狠的佣兵正在尸体上翻找着，动作粗暴，偶尔为了争抢一块稍显完整的皮甲或一个瘪瘪的钱袋互相咒骂推搡。

“晦气！一群穷鬼！”一个满脸横肉、缺了半只耳朵的佣兵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把手里刚摸出来的几枚磨损严重的铜钱塞进自己怀里，目光像秃鹫一样扫视着西周，最后盯在阴影里的烛狰身上。“喂！那边装死的杂种！身上还有值钱的玩意儿没？老子这一趟可亏大了！”

烛狰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沙吞没：“有…有…骨头缝里…大概还能榨出点油…你们…自己来掏…”

缺耳佣兵狞笑一声，拎着沾血的弯刀大步走过来。他身后的同伴也停止了翻找，带着看戏的残忍笑容围拢过来。在他们眼里，阴影里那个奄奄一息的少年，不过是戈壁滩上最常见的一种消耗品，榨干最后一点价值然后随手抛弃，像丢开一块嚼剩的骨头。

“骨头缝？”缺耳佣兵走到烛狰跟前，居高临下，用沾着泥污和血痂的靴子尖踢了踢烛狰软绵绵垂在身侧的手臂，“老子倒要看看，你这贱骨头有多硬！”他眼中凶光一闪，手中弯刀毫不留情地朝着烛狰那条看似毫无防备的手臂剁了下去！刀锋撕裂空气，发出短促的尖啸。

“噗！”

刀锋入肉，沉闷而清晰。

烛狰那条本就布满旧伤疤的手臂应声而断，骨头碎裂的声音令人牙酸。断臂处，鲜血如同决堤的暗红溪流，汩汩涌出，迅速在滚烫的砂地上洇开一片刺目的深红，又被贪婪的沙砾大口吮吸进去。

剧痛瞬间撕裂了神经，烛狰的身体猛地一弓，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剧烈地痉挛了一下。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呜咽，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混杂着沙尘滚落下来，在脸颊上冲出几道污浊的沟壑。

但他那双眼睛，在断臂的剧痛和死亡的阴影下，却骤然亮得惊人！那不是恐惧或哀求的光，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带着浓烈血腥味的贪婪和算计！瞳孔深处，仿佛有两点幽绿的鬼火在跳跃燃烧。

“嗬…嗬…”烛狰艰难地喘息着，被剧痛扭曲的脸上，嘴角却极其诡异地向上扯开一个弧度，露出染血的牙齿，“这…这条胳膊…可是…值…值十块！上等…灵石！”

他完好的那只手，手指因疼痛和兴奋而剧烈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执拗，死死指向自己那条被斩断、正汩汩冒血的残肢。那姿态，不像一个受害者，倒像一个在拍卖场上指着稀世珍宝的商人。

“十块上等灵石？！”缺耳佣兵脸上的狞笑僵住了，随即被更深的暴怒取代。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垂死的鬣狗给耍了，一种被愚弄的耻辱感瞬间冲昏了头脑。“老子剁了你全身骨头，看你还值不值十块！”他狂吼一声，手中弯刀再次扬起，这一次，目标首指烛狰的脖颈！刀光雪亮，带着纯粹的杀意！

烛狰眼中那两点疯狂的光芒骤然收缩。他等的就是这个！身体在死亡阴影的刺激下爆发出最后一丝气力，完好的手猛地向旁边一撑！

“咔嚓！”

他身侧那片被风沙侵蚀得极其酥脆的雅丹岩壁，在他这拼死一撑之下，竟如同朽木般碎裂坍塌！大大小小的石块混杂着干燥的沙土轰然落下，瞬间将烛狰大半个身子，连同他那条断臂一起埋在了下面，激起漫天呛人的尘土。

缺耳佣兵势在必得的一刀，只削掉了一片飞扬的砂石。

“咳咳…呸！”缺耳佣兵被落下的尘土呛得连连后退，狼狈地吐着嘴里的沙子，气得破口大骂，“该死的杂种！临死还要弄老子一身灰！”

他骂骂咧咧地挥舞弯刀，想拨开那些碎石，把烛狰彻底揪出来碎尸万段。然而，当他用刀尖粗暴地拨开几块较大的碎石后，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乱石和沙土之下，露出了烛狰半张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脸。眼睛紧闭，口鼻间只有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气息。而在烛狰那只完好的手边，碎石缝隙里，半掩着一颗东西。

那东西约莫拳头大小，表面覆盖着一层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硬壳，粗糙得像是戈壁滩上随处可见的砾石疙瘩，混杂在坍塌的碎石中极难分辨。然而，仔细看去，却能发现这层灰壳之下，隐隐透出一种极不祥的暗绿色泽，仿佛沉淀了亿万年的剧毒，内里似乎还有极其微弱的、缓慢流淌的粘稠光华在蠕动。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正丝丝缕缕地从那东西的缝隙中渗透出来。这气息接触到滚烫的沙石，竟发出极其细微的“嗤嗤”声，如同冷水滴入滚油。周围几株生命力极其顽强的、贴着地皮生长的针棘草，被这气息一拂，瞬间枯萎焦黑，化为飞灰。

“蛋？”缺耳佣兵皱紧了眉头，脸上横肉抖动，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贪婪交织的光芒。戈壁滩上奇奇怪怪的东西不少，但能散发出如此诡异气息的蛋，闻所未闻。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巨大的利益诱惑瞬间压倒了刚才的怒火。“难道是…岩蛇的卵？可岩蛇蛋没这么大啊…不管了，先拿到手再说！”

他眼中贪婪之火熊熊燃烧，根本顾不上再去管烛狰的死活，弯腰就要去抓那颗透着不祥暗绿的怪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