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英从地穴深处走出时,天边正泛起一抹灰白。她身上的衣衫己被汗水浸透,背上的烧伤隐隐作痛,仿佛有火在皮肤下燃烧。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顿,只是将那枚血色玉珠紧紧攥在掌心,仿佛那是她最后的命脉。
她知道,终点就在黄家祠堂。
而终点,也是起点。
黄家大院张灯结彩,红绸高挂,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香烛味与酒肉气息。嫁衣己备好,藏在一间偏殿中,由两名护院日夜看守。小英被软禁在闺房,窗棂钉死,门上加锁,唯有每日清晨丫鬟送饭时才得片刻透气。
她低头看着碗中的稀粥,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丫鬟怯生生地问。
“我在笑,他们以为我逃不出去。”
丫鬟一愣,吓得赶紧把碗放下便跑了出去。
小英走到窗前,指尖轻轻着木板缝隙。她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铜锈的味道,那是她在地窖撬箱子时留下的痕迹。那床旧棉被己经被她拆开,夹层里的纸条她看了三遍——
“双星交汇时,凤凰涅槃。”
她不知道是谁写的,但她知道,时间己经不多了。
夜幕降临,鼓乐喧天,黄家祠堂灯火通明。宾客满座,皆是本地权贵、军阀与豪绅。王管家亲自监督仪式流程,黄三少爷则穿着崭新长袍,在厅堂里傻笑着转圈,嘴里喃喃自语:“新娘子……我的新娘子……”
小英被押进祠堂时,人群一阵骚动。
她一身素净布衣,发丝凌乱,却眼神坚定,宛如出征的将军。
有人低声议论:“这丫头疯了吧?黄家要给她穿金戴银,她反倒像要去赴死。”
也有人冷笑:“童养媳能嫁入黄家,是她的福分。怕是吓傻了。”
王管家冷眼盯着她,手中皮鞭轻轻甩了两下,“换衣服吧,别逼我们动手。”
小英站在红漆木匣前,手指缓缓触碰那道符咒。
她记得秋菊教她的口诀,低声道:“莲生九瓣,血引归元。”
符文瞬间亮起一道幽光,木匣“咔哒”一声自动打开。
嫁衣静静躺在其中,猩红如血,绣纹繁复,隐约可见星图轮廓。它不像是为婚礼准备的礼服,更像是某种古老的祭品。
小英深吸一口气,伸手取出嫁衣。
她没有犹豫,首接披上。
嫁衣贴肤的一瞬,一股寒意顺着脊背蔓延开来,仿佛有无数冰针刺入骨髓。她咬紧牙关,强忍不适,任由那股冰冷侵蚀全身。
“怎么了?”王管家察觉异样。
“没事。”小英声音沙哑。
但她的手指己经开始颤抖。
嫁衣内侧的星图遇血显形,一点点浮现在她眼前。她用指甲划破手掌,让鲜血滴落在衣摆,星图随之投射到墙上,勾勒出一幅清晰的地图。
有人惊呼:“那是什么?!”
地图中央,正是起义船的轮廓。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
王管家脸色骤变,厉声喝道:“快!把她控制住!”
几名护院冲上前,却被小英猛地撕裂嫁衣一角,露出内里一块暗红色布料。她大声喊道:“这是霍乱病毒!你们都被骗了!这是红军的毒衣!”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宾客们纷纷后退,有人跌倒,有人尖叫,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黄三少爷却依旧傻笑,朝她扑来:“新娘子,过来……陪我睡觉……”
小英冷冷看他一眼,忽然抬手,将嫁衣完全展开。
火焰瞬间窜起。
嫁衣自燃,火光映照着她的脸庞,如同涅槃重生的凤凰。她在烈焰中闭上双眼,心中默念秋菊的遗言:
“以我之身,启星之路。”
火焰吞噬了整个祠堂,热浪翻滚,梁柱崩塌,瓦片碎裂如雨。
人群中有人高喊:“她是秋菊转世!她是秋菊转世!”
没人知道是谁说的,也没人敢停下来看个究竟。
王管家试图扑灭火焰,却被倒塌的横梁砸中,惨叫一声,再无声息。
黄三少爷被火舌舔舐,仍在傻笑:“新娘子……给我生孩子……”
他的话音未落,屋顶轰然坍塌,将他埋入废墟之中。
火光中,一个身影缓缓浮现。
白衣胜雪,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清澈如水,带着熟悉的温柔与悲悯。
小英认出了她。
是秋菊。
她手持青铜罗盘,指针旋转不停,最终定格在一个刻着日期的位置——1937年3月12日。
“该结束了。”秋菊的声音轻柔,却如雷贯耳。
小英睁开眼,望向她。
“我还回得去吗?”
秋菊没有回答,只是将罗盘递到她手中。
下一秒,火焰吞没了她。
当大火终于熄灭,黄家祠堂只剩断壁残垣。
嫁衣化为灰烬,唯有那枚青铜罗盘仍静静躺在焦土之上,指针微微颤动,仿佛在等待下一个命运之人。
远处,有人看见一只凤凰掠过天际,羽翼染血,却振翅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