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眷属

大雪封山，银装素裹。

一袭青衣的仙君立于雪峰，眸光如冰，看向不远处。雪地里一团小小的白影蜷缩着，那是只雪白的小狐狸，柔软的尾巴圈着自己，冻得瑟瑟发抖。

仙君俯身，指尖轻点它额间，柔声道：“随我回洞府罢。”

于是，这只小狐狸便成了仙君座下的灵宠，养在温暖的云床上。仙君亲自为他炼制灵丹，温泉灵液每日洗濯，几载下来，小狐狸长得白白胖胖，双眼清澈如星，软软的耳朵动一动，便能勾得仙君心神微荡。

小狐狸不懂世事，只晓得黏着仙君，喜欢窝在他怀里睡觉。仙君的袖摆是他最喜欢的玩物，仙君的气息是他最安稳的庇护。

仙童们也都爱极了这只小狐狸，却不敢伸手逗弄。仙君淡声道：“他怕生，莫要吓着。”

实际上，是仙君不许任何人碰他的小狐狸。

小狐狸自知仙君待他最好，常常笨笨地凑到仙君怀里蹭蹭，嘤咛一声就睡着了。

有一天，仙君外出，归来时，洞府内却多了一位绝色少年。少年素衣似雪，面容清艳，眸中还带着几分迷糊，睫毛微颤，像是初生的小兽。那是化形之后的小狐狸，懵懂无知，却美得不可方物。

仙君淡淡瞥了他一眼，指尖落在他唇畔，低声叮嘱：“莫要乱跑。”

瑶池仙女闻言，纷纷前来洞府探看，见那少年容色惊艳无双，纷纷笑道：“仙君这是养了只小道侣么？”

小狐狸眨巴眨巴眼睛，不懂什么是道侣。却被这些仙女姐姐们看得脸颊飞红，嗖地一下化成原身，白绒绒的小狐狸，吓得跳进仙君怀里。

仙君向来冷淡，却低头抚摸那只小狐狸的耳朵，唇角罕见地柔和：“不怕，别理她们。”

众仙女见状，皆是瞠目。那向来冰冷如霜的仙君，竟也有如此柔情一面。

“看来，炽公主怕是痴情错付了……”她们掩唇轻笑，缓步归了仙界。

小狐狸赖在仙君怀里，蠢蠢地伸出小爪子去勾仙君的手指，软绵绵地喃喃：“仙君，我……是不是好笨？”

仙君低笑，指尖轻抚他眉心，淡声道：“我喜你这样就好。”

从此，三界皆知，仙君有个傻乎乎的小美人，是他心头的月，是他唯一的宠。

小美人化了形，虽生得绝艳，却依旧保留着那只笨笨小狐狸的天性。常常在人前是风姿无双的仙貌，到了私下，却总忍不住化作原型，软乎乎地趴在仙君的膝上，尾巴一圈圈缠住仙君的手腕，像只撒娇的团子。

仙君也惯着他，指尖随意地抚过他柔软的耳尖，看他舒服得眯着眼，偶尔被痒得轻轻抖动，便低声笑一句：“小傻狐。”

只有在仙君外出之时，小狐狸才会从他怀中溜出来。洞府中有灵泉潺潺，碧波映雪，小狐狸最爱在那儿玩水，白白的绒毛在泉水里漂浮，像一朵软团子在水光里嬉戏。玩累了，就随便找一处云床蜷着睡过去，尾巴把自己团成一团，睡得香甜又安心。

他不需要修炼，也不必思虑繁杂的仙门琐事。天底下所有的安稳都在仙君掌心里。

等仙君回到洞府，白狐己经睡得沉沉的。仙君一声不响将他抱起来，小狐狸迷迷糊糊地哼了声，眼睛都没睁开，先是闻到了熟悉的霜雪气息，毛茸茸的尾巴懒懒地扫过仙君指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往怀里蹭了蹭，像是梦中也不忘依偎着。

仙君低头看着他，眼底藏了浅淡的笑意，指腹在他耳尖轻轻。

“真是只……没心没肺的小笨蛋。”

但小狐狸从来不在意。

他只知道，仙君的怀抱最暖，最安心，足以抵过三界风雪。

这日，洞府外松涛幽幽，仙君的故友白砚真人来访。小狐狸化作人形，乖巧地立在仙君身侧。少年白衣如雪，眉目间还带着懵懂无知的神情。白砚真人看着，眼底不免多了几分笑意。

席间，白砚真人与仙君说着仙门旧事，那些玄妙术法、诸般洞天秘闻，小狐狸一概听不懂，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时不时抬眸望向仙君，仿佛只要能在仙君身边，就不必理会外界任何事。

白砚真人眸光微动，忽而笑道：“这小美人模样真乖巧，仙君平日可要小心怜惜。来，童子，带他去外头瞧瞧灵泉桃花开得正好。”

随侍的童子听命，笑嘻嘻上前，拉着小狐狸的手：“公子随我来，莫让贵客失了雅兴。”

仙君眉心微蹙，指尖轻敲案几，薄唇微抿，却终究未言阻止。小狐狸懵懂地看向仙君，见他只是淡声道：“去吧，莫贪玩。”

小狐狸乖乖点头，随着童子走出殿外，回头时依旧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仙君，像是在说：等我回来。

殿内一时清静。白砚真人啜了口灵茶，笑容意味深长：“仙君，你这一向冷淡无情，倒是如今为这小狐狸破了例。看他这般纯良，仙君打算何时与他结契呢？”

仙君执盏的手微顿，淡淡道：“他还太小了。”

“太小？”白砚真人挑眉，似笑非笑，“倒也罢。小狐狸有这般好福分，也只好靠你怜惜。”

仙君未置一词，只是放下茶盏，目光落在那虚掩的殿门处。门外，桃花轻落，似有白影依稀。那抹雪白，终归是他亲手捧在怀里的人，不必与世间多言，不必理会旁人眼光。

他仍淡漠如霜，心底却早生出一片柔意，只给那只小笨狐狸，独一人的。

青云涧碧水潺潺，涧底生出虹彩，如梦似幻。童子带着小狐狸来到此处，脚步轻快地踩在碎玉般的石阶上，折下一枝花，随意插在小狐狸的发间。

“瞧，仙君把你养得白白净净，真像个福泽深厚的小仙童。”童子笑着，眼底闪着好奇，“小狐狸，你说说，你和仙君到底是什么关系？”

小狐狸抬头，眼睛眨了眨，语气有些软糯：“我也不知道……仙君从雪境里把我捡回来的，是他养大的。”

童子被他这副天真模样逗得笑出声：“原来是仙君养大的小狐狸呀。那就是……童养媳啦。”

小狐狸歪着脑袋，狐耳微微动了动：“什么是童养媳？”

童子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语气调笑：“真是个小笨蛋，仙君什么都没教你么？”

小狐狸腼腆地摇摇头，手指不自觉捏了捏自己软软的腰，像是有点不好意思：“没教什么……我每天都是吃吃睡睡，他说我还小。”

童子忍不住笑，指着小狐狸被仙君喂得圆润的腰身：“怕是再这样吃吃睡睡，你就真成了仙君怀里的软团子了。”

小狐狸嘟着嘴，倒也没生气，只是睁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听童子絮絮叨叨。童子说着自己日常里为仙君们侍奉灵茶，洒扫洞府，还偷偷跑去人界瞧市井的繁华；又说三界之外，诸国风月，有多少热闹和传说。

小狐狸听得两眼发亮，脸颊撑着双手，听故事听得入迷。

“好像……很有趣。”

“有趣？那等你以后长大，仙君也许就带你去看啦。”

童子说完，轻轻笑着，眼底却隐有一丝羡慕。小狐狸只是笑着点头，脸蛋泛着薄薄的红晕，尾巴在身后懒洋洋扫着云雾。

他什么都不懂，只觉得，这世间再多彩斑斓，也抵不过仙君的怀抱最暖最香。

虹彩流转，映得小狐狸白净的面颊泛着淡淡的粉，像桃花初绽。童子说得眉飞色舞，小狐狸听得津津有味，双眸圆润如初融的雪水，倒映着外面世界的繁华与神奇。

他一手撑着石栏，脸颊泛着微红，尾巴轻轻扫过柔软的云雾，似乎恨不得下一刻就能跑到那万千热闹里去。那双水灵灵的眸子里，全是童子描绘的热闹与喧嚣，没了平日里的慵懒。

仙君立在虹桥之上，静静望着他。那一刻，似乎连天地都寂了。他眸色清浅，指尖微动，终是缓步走来。

指尖在那柔软的发间拂过，像一缕风，带着点凉意。

小狐狸这才恍然回神，抬眸看见仙君，眼底登时一亮，连忙张开手臂，猛地扑进他怀里。只是这回，他忘了自己还是人形，少年纤细的手臂紧紧抱住仙君的腰，脸颊贴在那一袭霜雪似的衣衫上，带着点孩子气的笑意。

“仙君，今天我听了好多有意思的事！”小狐狸仰起头，笑得眉眼弯弯，声音又软又甜，“童子说他要服侍仙君，还要洒扫灵泉，还能偷瞧人界的热闹。还有，原来我们只在这小世界，外面还有好多好多……好多好玩的人和事。”

他絮絮叨叨说着，像只初见春光的小兽儿。

仙君听着，唇角的笑意却淡了几分，眸底微不可察地掠过一抹暗色。只是那双素净的手，依旧温柔地抚在小狐狸的发间，顺着他雀跃的语调，轻轻嗯了一声：“嗯，等你再大些，就带你去看看。”

白砚真人见状，唇边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抬手，敲了敲童子的脑袋：“说得倒多，连我都快听入迷了。”

童子吐了吐舌头，赶紧躲到白砚真人身后，挠着头：“仙君恕罪，小狐狸太可爱，小的也忍不住多说了。”

仙君不再说话，只是淡淡看了白砚真人一眼。那眼神清冷如霜，叫童子心里一颤，连忙告辞。

虹彩犹在，小狐狸却己不再看那些虚无缥缈的光彩，只顾着埋在仙君怀里，尾巴圈住他的腰，仿佛那方天地才是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