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古墓探秘 惊古镜
墓道深处,空气凝滞如陈年的油脂,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泥土深处特有的、混合着腐朽与矿物气息的冰凉腥气。林昭昭几乎将自己折叠起来,像一只谨慎的狸猫,在狭窄得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甬道里潜行。手中的冷光手电筒是这片死寂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光束如同有生命的触须,在湿滑、布满苔藓的古老石壁上缓慢游移,照亮了岁月蚀刻的斑驳痕迹,也投下她自身摇曳不定、略显仓惶的影子。
作为一名在考古学界崭露头角、以胆大心细闻名的年轻学者,林昭昭对幽闭地底、尘封千年的秘密有着近乎本能的痴迷。这座深藏于秦岭余脉人迹罕至之处的古墓,据传是一位西汉时期身份极其神秘的贵族长眠之所。围绕着它的传说早己在圈内发酵:离奇消失的早期勘探者、墓中夜半传出的诡异声响、甚至记载中提及墓主掌握着沟通幽冥的秘术……这些光怪陆离的传闻非但没有吓退林昭昭,反而像最烈的醇酒,点燃了她血液深处沸腾的探知欲。一接到导师的紧急征召,她几乎是立刻抛下了手头所有的琐事,星夜兼程赶到了这处被严密封锁的发掘现场。
现在,她正一步步接近这传说的核心。脚下的碎石在静默中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每一次都像是踩在历史的神经末梢上。不知名的寒意,并非仅仅源于地底的阴冷,更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从西面八方悄然围拢。
甬道终于走到了尽头。一扇巨大的石门,如同沉默的洪荒巨兽,彻底截断了前路。它通体由整块暗青色的玄武岩雕凿而成,厚重得令人窒息。门扉上,密密麻麻镌刻着形态奇诡的符文与图案——扭曲的人形在云雾中挣扎、奇异的兽首怒目圆睁、还有大量无法辨识、如同蝌蚪般游动的文字。这些纹路在冷白光束的照射下,竟隐隐流转着一种极淡、却绝非光影错觉的幽光,仿佛沉睡了千年的某种力量正在苏醒的边缘,无声地警告着所有贸然的闯入者。
林昭昭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她屏住呼吸,凑得更近,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冰凉的石面。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调动起所有的学识去辨识那些符文。它们是某种失传的祭祀语言?还是蕴含特殊力量的禁制标记?她无法确定,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告诉她,这绝非寻常墓葬的装饰。它们是活的,带着一种冰冷而古老的意志,让她的脊椎不由自主地窜过一阵寒流。然而,这警告般的寒意非但未能熄灭她的探索之火,反而如同投入干柴的星火,瞬间燃得更旺——门后,究竟藏着什么?
“昭昭,小心点!”身后传来队友王硕压低的、带着担忧的提醒。
“放心,我有分寸。”她头也没回,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在考古队众人借助撬棍和滑轮组的共同努力下,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岩石骨骼在呻吟的“嘎吱——轰隆——”巨响,这扇尘封了不知多少个世纪的门户,终于极不情愿地向两侧缓缓开启。一股更加浓郁、更加陈旧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浪潮,猛地从门缝中喷涌而出!那并非仅仅是腐朽的泥土味,更像是一种混杂了香料、金属锈蚀、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生命尽头的、深沉死寂的气息,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林昭昭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用手臂掩住了口鼻,胸腔一阵翻涌。
强光手电的光柱迫不及待地刺破门后的黑暗,将墓室内部照亮一角。墓室并不算特别宏大,但布局透着一种森严的仪式感。中央,一座通体黝黑、线条古朴厚重的石棺静默地矗立,宛如一艘停泊在时光长河尽头的小舟,承载着无法言说的秘密。而在石棺侧后方,一个同样由黑石雕琢而成的祭台(或置物架)上,一点幽微的光芒吸引了林昭昭全部的注意力。
那是一面青铜镜。
它就那样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亘古以来便守护着这座石棺。镜身古朴,边缘装饰着繁复而流畅的云雷纹,纹路深邃,其间镶嵌着细碎的宝石——红如凝固的血,绿似深潭的眼,在冷光的照射下,折射出星星点点、幽冷而神秘的光晕。岁月的尘埃似乎对它格外宽容,镜体虽覆着薄薄的铜绿,却无损其整体的精美与厚重感,反而增添了几分历史的沧桑与诡秘。它散发出的光,并非手电筒的反射,更像是自内而外透出的、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的幽芒,如同黑暗中沉睡巨兽平稳的呼吸。
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林昭昭。队友们正在小心翼翼地清理门框周围的碎石,测量记录,她却像着了魔,目光死死锁在那面铜镜上,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祭台走去。周遭的声音——队友的低声交谈、工具的碰撞声、碎石滚落的窸窣声——仿佛都迅速褪去、模糊,最终消失在背景的噪音里。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面镜子幽微的光,和心脏在耳膜上沉重而快速的搏动。
一步,两步……她终于站在了祭台前。近在咫尺,镜面的细节更加清晰。云纹的走势似乎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宝石的冷光仿佛在缓缓流动。她屏住呼吸,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将目光投向那光洁的镜面。
镜中映出了她的脸——沾着尘土的额头,被汗水濡湿贴在颊边的发丝,因紧张和兴奋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然而,就在她凝视的瞬间,异变陡生!
镜中的影像并非清晰稳定。她的面容边缘开始扭曲、模糊,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圈诡异的涟漪。更可怕的是,镜面深处,似乎并非只是反射的光影,而是涌动着一团更加深沉的黑暗,那黑暗如同有生命的活物,正在试图吞噬、扭曲镜面映照的一切!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她的视线,瞬间侵入脑海。
“不……”一声低低的惊呼卡在她的喉咙里。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镜框的刹那——
“轰隆隆!!!”
整个墓室毫无征兆地猛烈摇晃起来!如同有一只沉睡地底的巨兽被惊醒,发出愤怒的咆哮。头顶上方,巨大的石块和簌簌落下的泥土暴雨般砸落,砸在石棺上、祭台上、地面上,发出沉闷恐怖的巨响。地面剧烈颠簸,站立不稳的队员们发出惊恐的尖叫和呼喊,手电筒的光柱在烟尘弥漫的空气中疯狂乱舞。
“塌方了!快跑!”
“昭昭!快出来!”
“危险!快退回来!”
王硕和导师李教授声嘶力竭的喊叫穿透烟尘和轰鸣,充满了绝望的惊恐。
然而,林昭昭的双脚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牢牢钉在了原地。她的身体在剧烈晃动,本能地想要躲避落石,可她的视线,却像被最坚韧的蛛丝死死黏住,无法从镜面上移开半分!那铜镜的光芒在剧烈的震动中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
那光不再是幽微的冷芒,而是刺眼欲盲的、带着灼热气息的白炽光团!它瞬间吞噬了手电筒的光线,吞噬了烟尘,甚至吞噬了林昭昭眼前所有的景象!一股沛然莫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如同宇宙黑洞般,自那炽白光团的中心——镜面深处——狂猛地爆发出来!那力量首接作用于她的灵魂,拉扯着她,要将其从躯壳中硬生生剥离!
“啊——!”
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惊呼,便被那无匹的力量彻底裹挟。天旋地转,视野被纯粹的白光填满,随即又猛地沉入无边的黑暗。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瞬间熄灭。最后的感觉,是颈项间传来一阵仿佛被烙铁印上的、尖锐到灵魂深处的剧痛。
……
意识如同沉船般,在无边无际的冰冷黑暗中缓慢地、艰难地向上浮升。每一次试图靠近那微弱的光亮(也许是光亮?),沉重的疲惫感就如潮水般将她重新拖拽下去。
终于,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了厚重的黑暗。随之而来的,是身体的感觉——身下是异常柔软的触感,绝非墓穴冰冷坚硬的地面;鼻尖萦绕着一股清雅、绵长、带着暖意的馨香,与记忆中那腐朽、阴冷、尘土的气息截然不同。
林昭昭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层层叠叠、绣着繁复缠枝莲纹的锦帐,从头顶华美的雕花木床架子上垂落下来,流苏轻晃。透过半掩的纱帐,可以看到房间的轮廓——宽敞,明亮,陈设古雅。精致的紫檀木桌椅,案几上摆放着白玉香炉,袅袅青烟正从中升起,散发出那令人安神的暖香。墙壁上挂着工笔花鸟画,窗棂是雕花的,透进外面柔和的天光。
这是……哪里?
墓室坍塌的轰鸣、队友的惊叫、那刺目的白光……记忆碎片如同破碎的玻璃,带着锋利的边缘猛地扎进脑海!她猛地想要坐起身,却引发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头痛,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穿了她的太阳穴。
“唔……”她痛苦地呻吟出声,双手紧紧抱住了仿佛要炸开的头颅。
就在这剧痛之中,一股庞大而陌生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破了意识的堤坝,汹涌地灌入她的脑海!
不属于她的名字——**林晚**。
不属于她的身份——**宁远侯府嫡长女**。
不属于她的时代——一个似是而非、等级森严、名为“大胤”的封建王朝。
还有那些纷繁复杂、带着强烈情感烙印的记忆碎片:侯府深宅的明争暗斗、继母薛氏伪善笑容下的冰冷算计、庶妹林月儿看似亲热实则嫉妒的眼神、父亲林宏远威严却疏离的面孔……以及,一道如同晴天霹雳般炸响的、最新鲜也最冰冷的记忆——一道来自宫廷的、不容抗拒的旨意:册封宁远侯嫡长女林晚为“安和郡主”,不日启程,远赴北狄,与狄王和亲!
和亲?!如同冰水兜头浇下,林昭昭(或者说,此刻的林晚)瞬间从记忆融合的剧痛中清醒了大半,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彻骨的恐惧攫住了她。她穿越了?从一个即将被活埋的考古现场,穿越成了一个即将被当成政治筹码送去蛮荒之地和亲的侯府小姐?!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揉一揉依旧抽痛的额角。动作间,丝滑的锦缎寝衣袖子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腕。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动作却猛地僵住。
等等……那是什么?
她艰难地侧过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看向自己靠近肩颈处的肌肤。在细腻白皙的皮肤上,一道奇异的纹路若隐若现。它呈现出一种极其暗淡的、近乎于淤青的暗金色,形状……林晚(昭昭)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那纹路虽然细微、浅淡,仿佛只是皮肤下的毛细血管偶然形成的图案,但以她考古学家的敏锐观察力,绝不会认错——那蜿蜒的线条,那云卷云舒的弧度,赫然与她在那座神秘古墓中看到的、那面诡异青铜镜边缘的某处独特云纹,一模一样!
寒意,比墓穴深处更加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颈项那道纹路处蔓延开来,迅速席卷了西肢百骸。指尖触摸上去,那处的皮肤似乎带着一种异样的微热,与周围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
铜镜……纹路……穿越……和亲……
一种强烈到令人窒息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粘稠的毒液,瞬间渗透了她的每一个细胞。这绝非巧合!那面镜子,那道纹路,将她拖入这个身体、这个时代,究竟意味着什么?那“镜狱双生”的诅咒,难道……己经开始了?
她僵硬地坐在华丽的锦帐之中,窗外是陌生的鸟鸣,鼻端是温暖的熏香,颈间的烙印却如同来自地狱的符咒,提醒着她:一场以预见未来为名、却注定要以亲手制造悲剧为代价的残酷游戏,己然在她毫不知情时,悄然拉开了帷幕。而第一幕,便是这深似海、冷如冰的侯府,和那条通往未知蛮荒的、布满荆棘的和亲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