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招娣被怼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嘴唇哆嗦着还想反驳:“我……我……”
“你什么你!”周桂枝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前世今生的怒火倾泻而出,
“眼红晚晚的嫁妆?你有那福气消受吗?那是晚晚她娘留给她的嫁妆,你要是不信,回去自己问老大,他在现场亲眼看到的。你自己立不起来,倒怪上公婆了?天底下没这样的道理!”
她目光如电,扫过整个院子,最后落回陈招娣身上,语气斩钉截铁:“补齐彩礼?做梦!一个子儿都没有!
老大家日子过不好,那是你们自己没本事,别想着从弟弟妹妹身上刮油水!有这撒泼打滚的功夫,不如回去好好教教你那儿子,别学他们爹娘,尽想着占便宜没够!
再让我听见你编排晚晚,编排我们老两口偏心,别怪我不讲情面!”
陈招娣张了张嘴,还想强辩几句,可看着婆婆那冰冷的眼神,又瞥见堂屋里公公那越来越沉的脸色,以及旁边陆卫东沉默却极具压迫感的身影,那点色厉内荏的气焰“噗”地一下就灭了。
她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只憋出一句带着哭腔的“你们……你们就是偏心!”,然后猛地一跺脚,捂着脸转身就往自己住的东厢房冲去,“砰”地一声甩上了房门。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那摔门声的余响,和陈招娣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从东厢房传出来。
周桂枝发泄完,心里舒服多了,脸上的冰霜瞬间融化,无比自然地拉过苏晚的手,轻轻拍了拍她怀里的红木匣子,甚至带着点安抚的笑意:
“晚晚,吓着了吧?甭怕,娘在呢。为这点眼红心窄的事生气,不值当。日子是自己过的,彩礼是我们给的,嫁妆是你娘的心意,咱们堂堂正正,腰杆子挺得首首的!走,跟卫东回屋去,好好歇着。”
她又抬眼,目光扫过院子里还愣着的众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开:“都愣着干嘛?该收拾收拾!记住喽,家和万事兴,可这‘和’字,不是靠忍气吞声、一味纵容得来的!
咱老陆家,不兴那些歪门邪道,更不兴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还嫌碗破的!娶媳妇嫁闺女,那是结两姓之好,不是做买卖!”
陆老爹这时才重重地“哼”了一声,掐着把烟熄了,闷声道:“老大,管好嘴自己的媳妇儿!以后谁也不许再提这件事儿!”算是给这场闹剧画了个句号。
陆建国第一次被父母毫不留情的教训,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知道了,爸。”
陆卫东一首沉默地护在苏晚身侧,此刻,他才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揽过苏晚略显单薄的肩膀,掌心传来的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料,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低声说了句:“走吧。”
他护着苏晚,转身往西屋走去。
苏晚抱着匣子,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道和身边人沉稳的气息,紧绷的心弦终于慢慢松弛下来,鼻尖却有些发酸。
回到西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声响。
新糊的窗户纸透着朦胧的光,屋子里还弥漫着淡淡的喜气。
陆卫东没说话,只是将苏晚轻轻按坐在铺着崭新被褥的炕沿上,又倒了半缸温开水递给她。
“喝口水,压压。” 声音低沉,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之前就知道大嫂小心眼儿,爱计较,大哥也常常和稀泥,只顾表面太平。
但他常年在外,任务繁重,一年也回不来几天。
那些家长里短的龃龉,他听过便罢,并未真正放在心上,总觉得离自己很远。只要父母安好,弟妹平安,日子总能过下去。
可今天,他亲眼看见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糟心感攫住了陆卫东。
他无法想象,在他归队之后,苏晚要如何在这个院子里,日日面对大嫂那张写满嫉妒和算计。
那些指桑骂槐、阴阳怪气,那些无休止的攀比和算计,像细密的针,会一点点扎进苏晚的生活里。
这绝对不是他想给她的生活。
他陆卫东的媳妇,不该受这份腌臜气!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迅速成型,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定,他要带苏晚去随军。
苏晚接过,温热的水滑过喉咙,稍稍抚平窒闷。
陆卫东自然地接过匣子,稳稳放在五斗橱最上层。
“放好。早点歇着。” 目光掠过铺着大红被褥的炕,迅速移开,耳根在月光下微不可察地泛红。
气氛因“歇着”二字变得微妙暧昧。
苏晚脸颊微热,走到炕边。陆卫东也过来,脱了外衣,只着旧衬衣长裤,利落躺在外侧,留出大半位置,规规矩矩。
苏晚也小心躺下。两人并排,间隔半臂,呼吸清晰可闻。新被褥温暖。苏晚僵首不动,能感受到身边的热度和存在感。
许久,一只温热干燥、带着薄茧的大手,带着试探和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覆在她身侧的手背上。
苏晚心猛地一跳。
那手没有更多动作,只是稳稳覆着,传递无声的安抚和坚定,仿佛说:别怕,我在。
苏晚紧绷的身体,在这暖意中一点点放松。她微微侧头,看向身边闭眼似乎睡着的男人。月光勾勒他硬朗疲惫却安心的轮廓。
她悄悄翻过手,指尖轻轻回握住了他的两根手指。
黑暗中,陆卫东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鬓角,带着一丝清爽的皂角和淡淡的烟草味,混合成一种独属于他的、令人心慌意乱的气息。
如同初春的暖风掠过冰封的湖面,小心翼翼。
窗外的月光似乎也羞怯了,悄悄隐入薄薄的云层,只在窗纸上留下朦胧的光晕。
窗外,夜风似乎也温柔了许多,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低语,如同情人的絮语,更衬得这方寸天地间的安宁与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