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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破庙，弥漫着一股混合着劣酒、汗馊和腐朽木头的怪味。林默捏着鼻子，在萧景炎（以“账房先生”身份随行，但脸色苍白，行走间需林默偶尔搀扶）的指引下，找到了蜷缩在角落草堆里的老吴头。
这是一个干瘦得像根枯枝的老头，满脸沟壑，浑浊的眼睛半睁半闭，一条腿明显不自然地蜷着。听到脚步声，他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扫过林默和萧景炎，带着市井老油子的警惕和麻木。
“老吴头？” 林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善，“我们是悦来客栈的，想跟您打听点事儿。”
“悦来客栈？” 老吴头咂咂嘴，露出一口黄牙，“卖神仙豆腐那个？知道……生意挺红火。打听啥？老头子穷得叮当响，可没钱存你那什么票。”
“不是钱的事。” 林默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里面是两块晶莹的“蜜露翡翠糕”和一小块卤肉（从客栈顺的），“请您老尝尝鲜。想问问……您以前跑漕运的，可知道……除了官盐和那些大盐商，有没有……别的路子能弄到盐？价钱好商量。” 她压低声音，首入主题。
老吴头浑浊的眼睛在看到食物时亮了一下，毫不客气地抓过糕点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盐？那可是掉脑袋的买卖！老头子腿都折在这上头了，早不沾了！” 他指了指自己那条瘸腿，语气带着怨愤。
林默心一沉。萧景炎却上前一步，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吴老丈，我们并非要做那犯禁的买卖。只是车马行被人使绊子，断了去府城的路。想问问，这清河上下，除了官道车马，可还有……不引人注目、又能运点‘货’的水路？比如……运点‘山货’去邻县换盐？”
他刻意加重了“山货”和“换盐”几个字，避开了首接买卖的敏感字眼，同时点明了是被迫无奈、寻求替代运输渠道。
老吴头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眯着眼，上下打量着萧景炎。这书生虽然脸色不好，但气度沉稳，眼神清亮，不像一般商人。他又看了看林默，这年轻掌柜眼神急切但干净。
“水路……” 老吴头舔了舔手指上的油渍，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倒是有那么一条……小清河岔出去的老河汊子，水浅滩多，大船走不了，官差也懒得去。有些胆子大的渔夫和……嘿嘿，运点私货的，偶尔走。”
“怎么走？” 林默急忙问。
“顺着小清河往下游走，过了‘鬼见愁’石滩，右手边有条被芦苇遮得严严实实的水道。钻进去，七拐八绕，能通到下游六十里外的‘黑鱼嘴’码头。那地方……三不管，鱼龙混杂，啥东西都能买卖，盐……自然也有。” 老吴头压低声音，“不过，那水道邪性，暗礁多，水流急，没熟门熟路的艄公，十有八九得翻船喂王八！而且……”
他顿了顿，看向林默：“黑鱼嘴那地方，认钱，更认拳头！你们这点人手……” 他扫了一眼林默和病恹恹的萧景炎，还有门外守着的铁牛，意思不言而喻。
“艄公呢？” 林默追问。
“老马头。” 老吴头吐出一个名字，“就住在‘鬼见愁’石滩边上那个破草棚里。那老家伙，是这片水域唯一能把船安稳开进黑鱼嘴的人。不过……脾气怪，要价高，还得看他心情。”
“多谢吴老丈！” 林默将剩下的卤肉也塞给他，又摸出几十文钱，“一点心意，给您打点酒喝。”
老吴头毫不客气地收下，嘿嘿一笑：“小掌柜爽快！看在吃食的份上，再提醒你一句：最近风声紧，河上不太平，特别是晚上。真要运‘山货’，眼睛放亮点！” 说完，他缩回草堆，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他们。
线索有了，但前路更加凶险！水道复杂，艄公难请，黑鱼嘴混乱，还有王百万（甚至张彪）可能派人在河上拦截！
回到客栈，林默眉头紧锁。萧景炎靠在账房的床板上，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更加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沉静。
“太冒险了。” 林默看着萧景炎，“水道不熟，艄公难缠，黑鱼嘴混乱，还有可能被拦截。你身上还有伤……” 她没说完，意思很明显。
“盐，必须运。” 萧景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拼盐’是你打破王百万垄断、建立信誉的关键一步。此路若退，不仅前功尽弃，张彪王百万的反扑将更猛烈，‘钱票’信用也会崩塌。” 他分析得极其冷静透彻。
“可是……”
“没有可是。” 萧景炎打断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林默，“艄公老马头，我去请。黑鱼嘴那边，我来应付。你只需准备好‘山货’（铜钱），和铁牛负责搬运、看守即可。”
“你去？” 林默惊愕，“你这伤……”
“皮外伤，死不了。” 萧景炎淡淡一笑，带着一种近乎狂妄的自信，“对付一个怪老头和一个混乱码头，比对付昨夜那些死士……容易多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寒芒，瞬间冲淡了病弱书生的表象。
林默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眼中不容置疑的光芒，心知劝不住。这个太子，骨子里的骄傲和掌控欲，远超她的想象。
“好！” 林默一咬牙，“我跟你去！多个人多个照应！” 她不能让“投资人”单独去冒险，更何况……她心底深处，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担忧。
深夜，万籁俱寂。一艘破旧的小型乌篷船，悄无声息地滑离了清河县简陋的码头，没入沉沉的夜色之中。船头挂着一盏昏暗的防风油灯，勉强照亮前方一小片水域。
船尾，老马头佝偻着背，沉默地掌着舵。他果然如老吴头所说，脾气古怪，从见面到上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伸出三根手指比了个高价。萧景炎二话不说，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拍卖所得）拍在他手心，老头才哼了一声，示意上船。
船舱里，堆着几个沉重的木箱（里面是铜钱和少量银两，伪装成“山货”）。林默、萧景炎和铁牛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河水拍打着船舷，发出单调的哗哗声。夜风带着水汽的寒意，吹得人透心凉。
林默裹紧了单薄的衣衫，紧张地透过船篷的缝隙观察着外面黑漆漆的河面。萧景炎靠坐在角落，闭目养神，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苍白，但呼吸还算平稳。
船行至“鬼见愁”石滩，水流陡然变得湍急，船身剧烈颠簸起来。老马头低吼一声，枯瘦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舵在他手中如同活物，精准地避开一块块狰狞的礁石暗影。小船在激流和礁石间惊险穿行，好几次林默都以为要撞上了，心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小船险之又险地穿过石滩，前方出现一片茂密的芦苇荡。老马头熟练地将船驶入一条被芦苇完全遮蔽的水道。水道狭窄曲折，水流幽暗，西周寂静得可怕，只有船桨划水的声音和芦苇摩擦船舷的沙沙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