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诡宴初启
冰冷的触感最先唤醒时意乔。
身下不是熟悉的触感。而是某种坚硬,光滑的东西紧贴着她的脸颊。
她猛地睁开眼睛,视野却被一片模糊的深色占据。
身体反应大过思考,她几乎是弹坐起来,后背瞬间绷紧,像一张骤然拉开的弓。
陌生的气息带着陈旧木头和微弱的霉味,混杂着一种甜腻的的脂粉香,沉沉地压入鼻腔。
眩晕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一波波冲击着她的太阳穴。
时意乔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强迫自己适应这片昏暗的光线。
这是一个房间。
奢靡得近乎诡异的房间。
深红色绣金线的厚重帷幔从巨大的西柱床顶垂落,一首拖曳到铺着繁复花纹地毯的地板上。
墙壁被同色的丝绒覆盖,上面悬挂着几幅巨大的肖像油画。
画中人物穿着欧洲中世纪的华丽服饰。
面孔模糊,唯有一双双眼睛,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似乎在注视着刚刚醒来的她。
绝对的寂静。
没有鸟鸣,没有风声甚至听不到自己心跳以外的声音。
这死寂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喧嚣,压迫着耳膜。
时意乔缓缓滑下床,赤足踩上冰冷的地毯,触感厚实柔软,却透着一股阴冷。
她像一只初入陌生领域的猫,无声地移动。
手指指尖划过雕花的橡木梳妆台,冰冷的黄铜把手,最终,停在了一面巨大的椭圆落地镜前。
镜框是繁复扭曲的藤蔓和玫瑰,镀金脱落处露出暗沉底色。
镜面异常清晰,清晰地映出她自己。
一张足以欺骗所有眼睛的脸。
小巧的瓜子脸,皮肤是近乎透明的白。睫毛浓密纤长,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嘴唇微微抿着,颜色是自然的淡粉色。
及肩的乌发,带着微微的卷曲,柔顺地贴着纤细的脖颈。
一件不知何时被换上的深蓝色丝绒长裙,衬得她身形更加单薄娇小,像一尊精心摆放的东方瓷偶。
纯然无害。精致易碎。
然而镜中那双眼睛,却像淬了寒冰的琉璃。
澄清的瞳孔深处,没有任何懵懂,好奇或惊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漠。
她就这样静静审视着镜中的影像,也审视着这个将她囚禁的空间。
少女的目光在镜面上搜寻。
最终,定在了镜面下方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有一行字。
那字迹不像人为的,更像是镜面本身沁出来的暗红,正缓缓地向下蜿蜒:
别吃……这里的……任何……东西……
字迹断断续续,最后的笔画更是几乎拖成一片扩散的污迹,透出一股令人心惊的绝望。
时意乔的指尖,隔着冰冷的镜面,轻轻拂过那行血色警告。
镜面触感平滑,却带着一种异样的粘滞感,仿佛能吸住皮肤。
她极细微地偏了下头。
镜中那张精致的萝莉面孔,也同步地做出一个天真的,略带困惑的歪头表情。
就在着这时-----
笃,笃,笃。
一阵规律的敲门声,突兀地撕裂了房间内的死寂。
声音不大,却像敲在紧绷的鼓面上,激起无声的涟漪。
时意乔没有一丝波动,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
唯有镜中映出的那双眼睛,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收缩了一下。
她没有动作。
敲门声停顿了。
死寂重新弥漫,甚至比之前更加浓重。
笃,笃,笃。
同样的节奏,同样的力度,再次响起。
不带一丝急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着。
少女依旧安静,目光始终停留在镜子上,仿佛门外的声音与她无关。
笃,笃,笃。
敲门声依旧执着,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终于,时意乔的视线缓缓地投向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嘴唇动了一下,声音轻得像一阵叹息,带着少女的软甜:“请进。”
话音落下,敲门声也终于停下。
门把手无声地转动。
沉重的雕花木门被推开一条缝隙,没有发出丝毫刺耳的摩擦声,顺滑得如同浸满了油脂。
一个穿着黑白女仆装的身影侧身闪了进来,动作僵硬而精准,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
她的脸很年轻,皮肤却是一种不自然的惨白,毫无血色。
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最令人不适的是她的眼睛。很大,瞳孔却异常空洞,缺乏焦距,就这样首勾勾地看向时意乔的方向。
她的嘴角向上弯起一个标准的弧度,露出八颗牙齿,笑容完美,却感觉不到一丝肌肉牵动的活力。
那笑容是仿佛是刻在面具上的。
“尊贵的客人,日安。”女仆开口,声音像一条拉紧的线,没有起伏,没有温度。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一种钝器摩擦的怪异感。
“您休息得可好?晚宴即将开始,请随我来。您是受邀参加国王陛下盛大婚礼的尊贵客人。”
国王的婚礼?客人?
时意乔的视线掠过女仆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最终停留在她过于标准的笑容上。
她没有回应女仆空洞的问候,也没有询问任何问题。
随后她迈开脚步,深蓝色的丝绒裙摆拂过冰冷的地毯,走向门口。
女仆立刻侧身让开,动作依旧精准得如同机械。
她在前方引路,脚步落在地毯上,竟也悄无声息。
长长的走廊比房间更加幽深昏暗。
墙壁上间隔很远才有一盏灯壁灯,灯罩是浑浊的彩色玻璃,投射出的光线微弱而扭曲,在地毯上拉出摇曳不定的影子。
空气里,那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变得更加浓郁。
走廊两侧同样悬挂着巨幅油画。
大多数是风景画,描绘着森林,花园和湖泊。
画风却甜美得不真实,色彩饱和度极高,与这昏暗阴森的环境格格不入,反而透出一种刻意的虚假感。
时意乔沉默地跟在女仆身后,步履无声。
她低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中的寒光。
宽大而华丽的丝绒袖口下,无人察觉的细微蠕动悄然发生。
那感觉如同有活物在衣料下极其谨慎地调整着位置,紧贴着她纤细的手腕内侧。
女仆在一扇更为巨大沉重的雕花木门前停下。
门楣上方,镶嵌着用暗金色金属扭曲成的荆棘与玫瑰徽记。
门内隐隐传来模糊的,压抑的交谈声,像隔着厚重的幕布。
女仆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伸出同样苍白僵硬的手,推开了沉重的门扉。
喧嚣。
一股被极力压抑的喧嚣。
扑面而来。
门内是一个宏伟得令人窒息的宴会厅。
空间高旷,穹顶绘满了繁复的宗教壁画,描绘着天使、圣徒与祥云,色彩在无数枝形水晶吊灯的光芒下显得异常浮夸。
巨大的长餐桌从厅堂深处一首延伸过来,铺着雪白到刺眼的桌布。
上面摆满了令人眼花缭乱的银质餐具和水晶器皿,在烛光下反射出炫目的光。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混杂了烤肉类油脂、甜腻香料和大量鲜花的馥郁香气。
这香气浓烈得近乎霸道,试图掩盖一切,却反而让嗅觉敏锐的人感到一阵阵反胃的恶心。
宾客己经落座大半。
他们穿着同样华丽复古的礼服,脸上挂着或矜持、或热络、或紧张的笑容。
交谈声嗡嗡作响,却都刻意压低着,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时意乔被女仆引向长桌中段一个预留的位置。
她的到来,像一颗小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
周围短暂静默了一下。
几道目光迅速扫过她那张极具欺骗性的,精致而稚嫩的面孔,那目光里有惊艳,有短暂的迷惑,但更多的是审视。
审视她的年轻,审视她的无害,审视她可能带来的麻烦或价值。
时意乔恍若未觉。
她拉开沉重的雕花木椅坐下,没有发出丝毫噪音。
她抬起眼,目光扫过桌面,扫过周围。
她的位置,被巧妙地安排在几个气息截然不同的人中间。
左手边,各隔着两个空位,坐着三个男人。
他们穿着便于活动的深色劲装,与周围华丽环境格格不入。
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一道深刻刀疤的中年男人。此时,他正慢条斯理地用一把匕首削着餐盘里一个坚硬如石的黑面包,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熟练。
他身旁一个瘦高的年轻人眼神阴鸷,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另一个矮壮些的,则大口灌着银杯里深红色的液体,喉结滚动,发出清晰的吞咽声。
他们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刀疤男似乎察觉到了时意乔的视线,目光如冰冷的刀锋般扫过来,在她那张过于精致的脸上停顿了一瞬,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弧度,随即又移开,仿佛看到的只是己经无用的摆设。
右手边,过隔着一个空位,坐着一个年轻女人。
她穿着漂亮的粉色纱裙,双手却紧紧绞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再远些,一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正压低声音,对旁边一个脸色同样苍白的年轻男人飞快地说着什么,语速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