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糖纸船上的暗涌

周二的物理课间，吕文盯着黑板上扭曲的公式，忽然觉得那些符号像无数条小蛇，在视网膜上蜿蜒爬行。

她下意识摸向书包侧兜的薄荷糖盒，指尖触到盒底金属边缘的糖纸船——那是莫锦今早新折的。

莫锦的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递来张纸条：“第三问用动量守恒，我画了图在草稿本。”

（没错，学校领导眼中的好学生在谈恋爱后名正言顺的串班，但学校领导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是‘命根子’的存在）

纸页上是极工整的受力分析图，右下角画着枚迷你三叶草，叶片边缘还沾着点钢笔墨水。

吕文想起昨晚视频时，莫锦举着钢笔抱怨"新买的墨水太洇纸"，此刻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忽然间，李锋像颗炮弹冲进教室：“锦哥！吕文！今晚学校放映厅放《泰坦尼克号》，去不去？”

他晃着手里的电影票，石膏拆掉后的手腕灵活地打了个响指。

许万站在他后面，用课本敲了敲李锋的脑袋："就两张票，你吆喝什么？"

李锋挠了挠头："啊？我以为...锦哥肯定会买西张..."

莫锦没说话，只是看向吕文，眼神里带着询问。

吕文想起上周复诊时医生说的"适当社交有助于恢复"，又想起自己藏在枕头下的抗焦虑药说明书，轻轻点了点头："好啊。"

放映厅的光线昏暗，西周弥漫着爆米花的甜香。

吕文坐在莫锦旁边，能闻到他校服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屏幕上杰克为露丝画像的场景亮起时，她忽然想起外婆织的三叶草围巾，想起弟弟抢她冰淇淋时的傻笑，那些记忆碎片像糖纸一样在脑海里闪烁。

"冷吗？"莫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爆米花的温热气息。

他脱下校服外套披在她肩上，指尖擦过她后颈时微微停顿。

吕文摇摇头，却把外套裹得更紧。

校服内衬还残留着少年的体温，让她想起昨夜失眠时，莫锦发来的语音消息——他在电话那头轻轻哼着跑调的摇篮曲，说"我妹妹以前睡不着，我就这样哄她"。

电影放到杰克沉入海底时，周围响起轻轻的啜泣声。

吕文盯着屏幕上逐渐熄灭的烟火，忽然觉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过气。

她想起自己独自去医院的清晨，想起外婆离开时行李箱的声音，想起那些在深夜里反复出现的噩梦——外婆扭曲的脸，弟弟嫌弃的眼神，还有那个让她举刀的低语。

"文宝？"莫锦的手覆在她攥紧座椅扶手的手背上，"怎么了？"

吕文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额头己满是冷汗。

她勉强笑了笑，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没事，就是...有点感动。"

莫锦没再追问，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他的掌心很暖，像个锚点，让她在汹涌的情绪里暂时找到支撑。

散场时，李锋还在跟许万争论"杰克能不能找到木板一起浮"，莫锦则默默替吕文拿着外套，目光时不时落在她泛白的指节上。

走出放映厅的瞬间，走廊的强光让吕文下意识眯起眼，那些潜伏在暗处的焦虑感突然涌了上来，像无数根细针同时扎进心脏。

"我去下洗手间。"她匆匆丢下一句，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开。

洗手间的镜子映出她苍白的脸，额发被冷汗濡湿。

吕文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拍打着脸颊，试图压下那阵窒息感。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莫锦发来的消息："在门口等你。"

她深吸一口气，从书包里摸出抗抑郁药。

白色药片躺在掌心，像枚冰冷的糖纸。医生说过，这药能帮她驱散阴霾，但她看着药片，忽然想起莫锦折的糖纸船——那些用温暖话语包裹的希望，和这枚药片一样，都在试图拯救她。

"吕文？"许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没事吧？"

吕文迅速吞下药片，用冷水漱口，这才打开门。

许万看着她依旧苍白的脸色，皱了皱眉，却什么也没问，只是挽住她的胳膊："莫锦和李锋在楼下等我们，说去吃宵夜。"

楼梯间的灯光忽明忽暗，吕文扶着扶手慢慢往下走。

莫锦站在楼梯口，手里拿着杯热可可，看见她时立刻迎上来："怎么去了那么久？"

"没事，补了个妆。"吕文接过热可可，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稍稍缓解了指尖的冰凉。

宵夜摊的热气氤氲在夜空里，李锋正在跟老板争论"多加香菜少放辣"，许万则拿出手机刷着短视频。莫锦替吕文挑出碗里的葱花，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无数次。

"锦哥，你对小学妹也太好了吧！"李锋嘴里塞着烤串，含糊不清地说，"我胳膊骨折的时候，你都没帮我挑葱花！"

莫锦没理他，只是看着吕文："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去买。"

吕文搅动着碗里的热汤，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雨天，少年递来的草莓味薄荷糖。她抬起头，看着莫锦眼里的温柔，心里那些汹涌的暗涌似乎平静了一些。

"都可以。"她轻声说，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莫锦也笑了，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汤汁，指尖在她脸颊上短暂停留。

许万看着他们，悄悄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照片里，路灯的光晕笼罩着两人，莫锦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吕文的笑容虽然浅，却带着一丝真实的暖意。

李锋凑过去看："哇！拍得真好！锦哥你这眼神，绝了！"

莫锦瞪了他一眼，却没阻止。

回去的路上，吕文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外婆发来的视频请求。

她走到一旁接通，屏幕里的外婆抱着小表弟，弟弟在旁边举着奖状炫耀："姐！我数学考了一百分！"（因为这个学期还有两个月才放寒假，不好让吕廷那么久没有读书就让他在G省继续读了）

"阿文，膝盖好点没？"外婆的声音带着关切，"外婆给你寄了当归，炖鸡汤喝对身体好。"

吕文看着屏幕里熟悉的面孔，听着弟弟叽叽喳喳的声音，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笑着点头："好多了，外婆你别担心。"

...........................

挂了电话，莫锦递来颗薄荷糖："外婆说什么？"

"说弟弟考了一百分。"吕文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葡萄味的甜意在舌尖散开，"还说给我寄了当归。"

莫锦笑了笑："那我给你炖鸡汤？"

"好啊。"

李锋和许万在前面打闹着，讨论着明天的篮球赛。吕文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的莫锦，忽然觉得，就算心里的阴霾还在，只要有这些人在，她就不是孤身一人。

莫锦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轻轻握住她的手："别想太多。"

吕文点点头，回握住他的手。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

她知道，抑郁症的康复之路依然漫长，那些潜伏的暗涌随时可能再次翻涌。但此刻，莫锦掌心的温度，外婆的关心，弟弟的笑声，还有许万和李锋的陪伴，都是她生命里的光，一点点照亮那些黑暗的角落。

就像莫锦折的糖纸船，虽然脆弱，却承载着希望，指引着方向。也许有一天，那些糖纸船上的光，能真正驱散所有的阴霾，让她在阳光下自由地呼吸。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莫锦将吕文的手塞进自己口袋，指尖无意识地着她手背上的纹路。

"冷吗？"

"不冷。"

吕文看着莫锦的侧脸，在心里默默说：有你在，就不冷。

远处的霓虹灯光闪烁，映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枚永不熄灭的糖纸，闪耀着温暖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