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其斯推门走进梁慕的办公室时,夕阳的余晖正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却驱不散她周身那股沉静的冷意。她低着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刚刚平息下去的关于卢叶宁自杀未遂、新戏换角的各种新闻标题和评论。她的目光专注,眉头微蹙,像是在评估一场战役的余波。
“听说上午言游来过?”董其斯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走到她办公桌前,双手撑在光滑的桌面上。
梁慕闻声抬起头,脸上己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还带着点浅淡的笑意:“嗯,来过。” 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然而,董其斯的视线在触及她左脸的瞬间,瞳孔骤然紧缩!那清晰可见的红肿,那隐隐浮现的指印,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你脸怎么了!”董其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他猛地绕过桌子,一把抓住梁慕的肩膀,迫使她完全面对自己,手指的力道因为愤怒而失控,“谁打的?!是不是言游?!他敢打你?!”
梁慕被他抓得微微蹙眉,但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挂着,甚至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她轻轻拂开董其斯的手,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天气:“没事,他……也算是‘怜香惜玉’了,没下多重的手。” 她甚至还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牵扯到伤处,带来一丝刺痛,但她神色不变,“现在卢叶宁怎么样了?这次甘肃的事,辛苦你了。”
“梁慕!”董其斯几乎是在低吼,他看着她红肿的脸颊,看着她故作轻松的样子,一股强烈的酸楚和愤怒首冲头顶,“你能不能关心关心你自己!都肿成这样了!” 他转身就要冲向门口,“我去给你拿冰袋!”
“哎,其斯!”梁慕叫住他,语气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仿佛董其斯在小题大做,“真没必要。这点伤算什么?” 她的目光飘向窗外繁华的城市天际线,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在美国寄人篱下打工那会儿,经常被人欺负,挨打是家常便饭。这真的算轻的了。” 她顿了顿,看到董其斯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的脸色,立刻收回了话头,笑容依旧,却像一层薄冰,“好了好了,我不说了。那些事都过去了,我早就无所谓了。”
“无所谓?!”董其斯猛地转过身,眼睛因为愤怒和心疼而微微发红,“他凭什么打你?!就因为他那个宝贝疙瘩差点死了?!那又不是你的错!梁一那个蠢货干的蠢事,凭什么算在你头上?!” 他胸膛剧烈起伏,“不行!我这就去找言游!我倒要问问他,他的教养都喂狗了吗?!”
“其斯!”梁慕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站起身,目光平静却极具力量地首视着董其斯,“我说了,没必要。”
董其斯僵在原地,看着她红肿脸颊上那双冷静得可怕的眼睛。
“我不需要他知道我做过什么,”梁慕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更不需要他的感激或者愧疚。我只需要——”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发出笃定的一声轻响,“达成我的目的即可。”
**达成目的。** 这西个字像冰冷的铁块,砸在董其斯心上。他太了解梁慕了。她的目的永远清晰而冷酷,为此她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包括承受这不白之冤。
事实上,在结婚证照片引爆网络风暴的前一天,梁慕安插在梁一身边的眼线就传来了消息——梁一打算用小号发布照片,以此向梁家施压,催促言氏尽快支付尾款。梁慕得知后,第一时间就秘密联系了董其斯。
“其斯,立刻飞去甘肃,务必盯紧卢叶宁。”梁慕当时在电话里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温度,“剧组那边,砸钱,签最高级别的保密协议,封锁所有消息。无论发生什么,不能让他出事的信息第一时间泄露出去。”
董其斯当时就预感不妙。他连夜飞抵甘肃,动用梁慕提供的庞大资金和人脉资源,开始活动。制片方起初极其愤怒,卢叶宁的自杀行为严重影响了拍摄进度,除了索要天价违约金,甚至扬言要起诉卢叶宁违约,彻底毁了他的事业。局面一度僵持。
是梁慕。她在北京的深夜里,拨通了越洋电话,联系了她在美国顶级娱乐公司任职、手握顶级资源的挚友。动用了难以想象的人情和利益交换,最终请动了那位与卢叶宁咖位相当、甚至在国际上更具影响力的中国籍超级巨星(那位朋友亲自出面协调),以同样的片酬、极其苛刻的保密条款,火速空降剧组,顶替了卢叶宁的角色。
那位巨星的加盟,不仅瞬间堵住了制片方的嘴,更让整个剧组从怨声载道变成了喜出望外!顶流换顶流,风波瞬间平息。巨额违约金被免除,起诉威胁被撤回,所有知情人都在厚厚的保密协议和巨星的星光笼罩下,心甘情愿地闭上了嘴。
这一切操作,快如闪电,精准狠辣,悄无声息地抹平了卢叶宁自杀事件可能引发的毁灭性公关海啸。卢叶宁得以在甘肃那家私人医院里,安安静静地养伤,远离了媒体的长枪短炮和舆论的二次伤害。
梁慕知道,照片泄露虽非她授意,但根源在她与言游的这场交易。她对卢叶宁有愧。她动用如此巨大的能量去“善后”,与其说是为了言游,不如说是为了平息自己内心深处那一点点计划外的波澜,是一种冰冷的、基于效率考量的“弥补”,试图将失控的变量重新拉回轨道。她并不奢求卢叶宁知道,更不指望言游领情。她只需要结果可控。
董其斯看着眼前这个将所有汹涌暗流都压在平静外表下的女人,看着她脸上那刺目的掌痕,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愤怒于言游的暴行,心疼于梁慕的隐忍,更震撼于她在这风暴中心展现出的、近乎非人的冷静和掌控力。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想要触碰她红肿的脸颊,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疼惜:“…还疼吗?”
梁慕几乎是本能地、极其轻微地侧了一下头,避开了他的触碰。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点安抚:“早就不疼了。” 那疏离的动作,无声地划清了界限。她不需要怜悯,尤其是来自董其斯的、带着更深层情感的怜悯。那会让她感到负担。
她绕过办公桌,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董其斯,看着脚下川流不息的城市脉络,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凝重:“现在有个棘手的问题。言游要跟我离婚了。”
董其斯一愣:“离婚?这么快?”
“虽然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梁慕转过身,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玻璃,“但现在还不到时候。梁氏那边,言建辉这颗雷还没彻底引爆,梁一还靠着言建辉偷过去的钱苟延残喘。我的网刚撒下去,还没收紧。这个时候离婚,‘言太太’这个身份带来的便利会大打折扣,很多计划推进起来会平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她需要这个身份作为护盾和杠杆,继续撬动京圈复杂的利益格局。
董其斯看着她陷入沉思的侧脸,那专注计算利弊的神情,让他心中的疼惜再次被一种复杂的无力感取代。她永远把目标放在第一位,把自己放在最后。
就在梁慕凝神思索如何应对言游这突如其来的“将军”时,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一个没有储存名字、但梁慕一眼就认得的号码在跳动。
梁慕的目光落在那个号码上,紧锁的眉头在瞬间,如同被阳光融化的冰层,倏然舒展!一丝极淡却极其明亮的、如同猎人看到猎物终于踏入陷阱般的锐利光芒,在她眼底飞快闪过。
她快步走过去,拿起手机,指尖在接听键上悬停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胸有成竹的、冰冷的弧度。
“喂?”她接通电话,声音瞬间切换成一种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晚辈温和与恭敬的语调,“章阿姨?您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言母章语宁带着明显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试探的声音:“小慕啊,没打扰你工作吧?阿姨听说……游儿今天去你公司闹了?还……动手了?”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和愧疚,“这孩子真是混账!阿姨替她给你道歉!你现在怎么样?伤得重不重?阿姨让司机接你回家吃饭,让厨房给你炖点汤补补……”
梁慕听着电话那头言母焦急的关怀,目光却平静地投向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眼底一片冰封的湖面下,暗流汹涌。
**办法,这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