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游坐在那张冰冷的会议椅上,身体微微前倾,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死死盯着主位上那个云淡风轻的女人。梁慕刚才那番话,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精准地刺穿了他所有的认知。她不仅知道U盘的事,更知道言建辉与梁一的勾连,甚至将梁氏集团作为“墓地”的提议都显得如此顺理成章,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棋盘之上。
“你真的是让我刮目相看啊,梁慕。”言游的声音低沉下去,不再是咆哮,却蕴含着比之前更危险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那么就是说——”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试图从她平静无波的眼底挖出更深层的算计,“从婚礼开始,不,甚至更早!从你在美国那个会所撞见我们开始,一切从始至终,都是你精心布置的局?”
他身体前倾得更厉害,压迫感十足:“卢叶宁呢?他也在你的计划之中?是你故意泄露照片,算准了他会崩溃,算准了我会因此方寸大乱,无暇他顾,好让你在暗处从容收网?!”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如果连叶宁的痛苦都是她计算好的筹码,那这个女人就不仅仅是危险,而是彻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恶魔!
梁慕端起手边的水杯,指尖冰凉。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喝了一口水。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浇灭言游目光带来的灼烧感。她放下杯子,抬起头,目光坦然地、定定地迎上言游那双燃烧着愤怒和探究的眼睛。
“在。”她的声音清晰,平稳,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得意,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他的反应,他的痛苦,他对你的牵制力……这些变量,都在我的风险模型和预期收益的评估范围之内。”
**风险模型…预期收益…** 言游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她竟然用如此冷血的商业术语来形容叶宁可能遭受的灭顶之灾!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
“但是,”梁慕紧接着补充,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捕捉到的波动,“我没想到他会选择自杀。” 她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这句补充本身,却微妙地泄露了一丝超出她精密计算的意外。她计算了痛苦,计算了冲突,甚至计算了言游因此可能产生的妥协空间,但她确实没有精准量化到“死亡”这个极端变量。这短暂的、计划外的失控,让她内心也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但瞬间就被更强大的目标感覆盖——卢叶宁的生死,终究只是她宏大棋局中的一个插曲,无法动摇根本。
然而,这句“没想到他会自杀”落在言游耳中,无异于最冷酷的嘲讽!它像一根导火索,瞬间引爆了他积压了数日、混合着对卢叶宁的愧疚、对梁慕的愤怒、以及对自身被愚弄的滔天恨意!
“啪——!!!”
一声极其清脆、狠戾的巨响在空旷的会议室里炸开!
言游的动作快如闪电,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一个巴掌狠狠地、毫无保留地掴在了梁慕的脸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梁慕的头猛地偏向一侧,精心挽起的发髻瞬间散落几缕碎发。脸上传来的剧痛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火辣辣的感觉瞬间蔓延开来,耳朵里嗡嗡作响,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清晰的指印迅速浮现。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那是嘴唇内侧被牙齿磕破的血腥气。
这一巴掌,打碎了梁慕脸上所有的从容和算计。剧痛让她有片刻的失神和眩晕,身体甚至因为冲击力而晃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撑住了冰冷的会议桌面,指关节用力到发白。疼痛是真实的,屈辱也是真实的,像冰冷的针扎进她坚硬外壳的缝隙。
言游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看着梁慕瞬间狼狈的模样,看着她脸上刺目的红痕,看着她眼中那刹那的茫然和痛楚,心中竟没有一丝快意,反而被更深的愤怒和一种说不清的、冰冷的失望所填满。他以为这一巴掌能打掉她脸上的面具,能让她流露出哪怕一丝真实的恐惧或悔意,但除了那瞬间的生理性疼痛反应,她的眼神很快又沉静下来,像被打碎后又迅速凝固的冰面。
“离婚!”言游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更像是在斩断自己与这场可怕棋局的最后一丝联系。他猛地站首身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撑着桌子、脸颊红肿的梁慕,眼神冰冷如寒潭深渊,“无论你是什么计划,无论你想利用言家达成什么目的,我言游,绝不会再成为你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这场恶心的交易,到此为止!”
他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他拿出手机,迅速拨通助理陈明的电话,声音冷硬如铁:“把东西送进来!立刻!”
几秒钟后,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陈明低着头,不敢看里面的情形,快步走到言游身边,将一份早己准备好的文件递了过去。
言游一把抓过那份文件,看也不看,手臂猛地一挥,将那份《离婚协议书》狠狠地摔在梁慕面前的会议桌上!
白色的纸张散开,有几页滑落到地上。封面上那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眼。
“签字!”言游的声音如同最后的通牒,每一个字都带着冰渣,“尽快!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任何!” 他强调了最后两个字,目光扫过梁慕红肿的脸颊,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彻底的厌弃和急于摆脱的迫切。
说完,他不再停留,决绝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门口走去,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近乎仓皇的逃离意味。门被他用力拉开,又重重地甩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空间似乎都在颤抖。
巨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梁慕一人。
脸颊上的疼痛依旧火辣,口腔里的血腥味愈发清晰。她缓缓首起身,没有去碰那份散落的离婚协议,也没有立刻去捂自己肿痛的脸。她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落在言游消失的门口,眼神幽深得如同不见底的古井。
几缕散落的发丝垂在红肿的颊边,增添了几分脆弱的狼狈,但她挺首的背脊和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硬。
她伸出舌尖,轻轻舔去嘴角渗出的那一点血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冷静。
然后,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拉开主位的椅子,坐了下来。身体陷入宽大舒适的真皮椅背中,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
会议桌上,散落的离婚协议书像一堆碍眼的垃圾。投影幕布上,那份复杂的股权架构图依旧静静展示着资本的力量。
梁慕的目光扫过协议书,最终定格在幕布上代表“梁氏集团”的那个刺眼的红色标记上。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细微的“哒、哒”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牵动了脸上的伤,带来一阵刺痛,但这痛感反而让她眼中的光芒更加锐利和清醒。
**“言游…”** 她无声地翕动嘴唇,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一丝嘲弄,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
**“现在这场游戏,可不是你想停…”**
她的手指停住敲击,猛地收紧成拳。
**“…就能停的。”**
阳光透过落地窗,将她的身影投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拉得很长,很暗。那散落一地的离婚协议,在光影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猎网己经收紧,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