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蚀骨之痕

红隼那只冰冷的机械义眼投射出的照片，如同凝固的噩梦，死死烙在陈默的视网膜上。“渡鸦”融化后残留的银灰色物质表面，那张由细微金属颗粒构成的、无声哀嚎的痛苦人脸，像一把烧红的锥子，狠狠凿穿了他强行维持的冷静外壳。

“看到了？”红隼的声音像淬了冰，“‘渡鸦’不是第一个。在他之前，至少还有两个接触过‘夜莺’记忆碎片中间环节的人…也变成了这样的‘蜡像’。”她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陈默下意识掩藏的左手手腕。“你运气好，只是炸了房子。但…魔术师，你还能‘好’多久？你手上那块‘胎记’，看起来可不太妙。”

寒意，比安全屋爆炸的冲击更刺骨，瞬间冻结了陈默的血液。红隼不仅知道“渡鸦”的死状，还知道之前有牺牲者！她甚至看出了自己手腕上印记的异常！这个女人的情报网和洞察力，深得可怕。

“你了解这东西？”陈默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目光死死锁住红隼那只闪烁着数据流的机械眼。

“了解？”红隼嗤笑一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没人真正了解‘蚀骨之痕’。只知道它和创生纪元那些最见不得光的‘时间残渣’项目有关。沾上它的人，都成了你照片里看到的那样…或者更糟。”她顿了顿，那只正常的棕色眼睛眯起，审视着陈默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但你是第一个沾上了还能站着跟我说话的。魔术师，你身上…有古怪。”

蚀骨之痕！红隼给出了一个名字，一个比“蠕行污染源”更形象、更令人不寒而栗的名字！

“创生纪元…时间残渣…”陈默咀嚼着这些词语，心脏狂跳。苏冉的记忆碎片、实验室的爆炸、自己诡异的“出现”、手腕上的印记…这些碎片似乎被一根名为“创生纪元”的毒线串联了起来。“夜莺”苏冉，她生前是创生纪元的人？她的自杀，和所谓的“时间残渣”有关？

“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陈默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明白，红隼主动现身，绝不是为了闲聊或表达同情。她有所求。

红隼那只机械义眼的光芒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在高速运算。几秒钟后，她嘴角勾起一个近乎冷酷的弧度：“信息是‘巢穴’里最硬的通货，魔术师。尤其是关于‘蚀骨之痕’和创生纪元要命秘密的信息。”她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陈默手腕的位置。“我要你手上这玩意儿第一次发作时的全部数据——能量读数、生理反应、所有细节。作为交换…”

她那只机械眼猛地亮起一道更强烈的红光，一道经过多重加密的数据包瞬间投射到陈默的腕表屏幕上。

“这是‘夜莺’——苏冉——在创生纪元第七研发中心的员工档案残片。我能搞到的只有这些。权限太高，核心部分被锁死在创生纪元的内网深处，物理隔绝。想知道更多关于她、关于‘蚀骨之痕’、关于你为什么会在她记忆里出现…你得亲自去那个刚炸过的第七研发中心核心数据库里挖！”

去创生纪元第七研发中心？！那个刚刚发生“重大事故”、被精锐安保部队里三层外三层封锁、如同火药桶般的核心禁区？！这简首是自杀！

陈默瞳孔骤缩，但他没有立刻反驳。他飞快地浏览着腕表上接收到的加密档案碎片。照片上的苏冉年轻、苍白，眼神深处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疲惫。职位：**第七研发中心，深时项目组，三级助理研究员**。档案里有几项常规体检记录，但关键的神经活动和生物能量读数部分被刻意抹除。最后一条记录日期…正是她自杀前三天！备注栏只有一行冰冷的、充满官僚气息的标注：**项目重组，权限冻结，待心理评估**。

深时项目组…权限冻结…心理评估…自杀…

这些碎片拼凑出的画面，指向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漩涡中心。

“深时项目…”陈默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创生纪元在搞什么？和时间有关？”

“传闻很多。”红隼压低了声音，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周围喧嚣的环境，确保他们的谈话被淹没在噪音中。“最靠谱的一种，是他们试图用某种极端技术‘固定’或‘提取’特定时空点的信息，美其名曰‘存档历史’或‘预知未来’。但玩火者必自焚，‘时间残渣’就是实验失败的副产品——一种从时空裂缝里渗出来的、具有高度侵蚀性和‘记忆性’的恐怖能量聚合物。它像活物，能寄生，能污染物质和能量，甚至…能扭曲接触者的认知和时间感。‘蚀骨之痕’就是它留下的烙印！”

扭曲认知和时间感？！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沉！苏冉记忆碎片中那个站在爆炸核心的“自己”…那荒谬的、不可能的场景…难道就是被“蚀骨之痕”扭曲的认知？！是污染导致的幻觉？！这个解释似乎合情合理，瞬间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丝。

然而，就在这心神微微动摇的刹那——

**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如同无数根生锈钢针在骨髓里疯狂摩擦的震颤感，毫无征兆地从他左手手腕内侧爆发开来！

“呃！”陈默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一晃！

那块指甲盖大小的银灰色印记，如同被瞬间激活！它猛地变得灼热无比，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首接按在皮肤上！冰冷的金属光泽骤然变得刺眼、活跃，像水银般在皮肤下不安地流淌！更恐怖的是，以那块印记为中心，皮肤下的毛细血管仿佛被注入了银灰色的金属溶液，瞬间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银灰色纹路！这些纹路如同拥有生命般，贪婪地向着手臂上方和手掌方向快速延伸！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滚烫的金属蠕虫正沿着他的血管和神经疯狂钻行、啃噬！撕裂感、灼烧感、深入骨髓的冰冷感…数种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极致的痛苦混杂在一起，猛烈地冲击着他的意识！

“嘶——”红隼倒抽一口冷气，脸色剧变！她那只机械义眼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死死锁定陈默急速蔓延的银灰色纹路！“它发作了！该死！别碰它！也别用能量武器刺激它！”

陈默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他死死攥紧左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另一种疼痛来对抗这非人的折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银灰色的“东西”正在他的血肉里蠕动、增殖！仿佛要将他从内部彻底“替换”掉！

“数据！”红隼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凝重，那只机械眼如同扫描仪般疯狂记录着陈默手臂上银灰色纹路蔓延的速度、形态、能量辐射波动。“坚持住！记录生理反应！心率、血压、神经电信号！”

就在这时，巢穴深处，靠近中央巨大全息屏下方的一个不起眼的、如同老旧工业仪表的金属装置，顶端一盏原本处于休眠状态的暗黄色警示灯，毫无征兆地闪烁起来！几秒钟后，灯光变成了急促闪烁的深红色！同时，装置内部发出一种极其低沉、几乎淹没在环境噪音中、却带着特定频率的嗡鸣！

这嗡鸣声普通人根本无法察觉，但红隼那只高度灵敏的机械义耳却瞬间捕捉到了！

“糟了！‘锈蚀监测仪’！”红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闪过一丝惊骇，“巢穴的‘防火墙’感应到高浓度‘蚀骨之痕’污染源了！快走！在守卫反应过来之前！”

巢穴能在城市地下存在多年，依靠的是绝对的隐蔽和一套复杂的地下生态规则。其中一条铁律就是：绝不允许携带任何可能引来官方或强大势力追杀的“脏东西”进入核心区域！尤其是“蚀骨之痕”这种被创生纪元视为最高机密的污染源！一旦“锈蚀监测仪”报警，巢穴的“清道夫”会在最短时间内赶到，以最“彻底”的方式清除污染源——包括被污染者本身！

陈默也听到了那低沉的嗡鸣，看到了红隼骤变的脸色。求生的本能和对身体内部那恐怖侵蚀的恐惧瞬间压倒了一切！他猛地将剧痛和眩晕压下，左手手臂上的银灰色纹路因为他的意志紧绷而暂时停止了蔓延，但那股钻心的灼痛和冰冷感丝毫未减。

“走！”红隼低喝一声，不再废话，转身就朝着巢穴边缘一条堆满废弃机械零件、光线昏暗的狭窄通道疾步走去，动作迅捷如真正的猎隼。

陈默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跟上，每一步都牵扯着手臂和全身的剧痛。他能感觉到周围喧嚣的环境似乎有了一瞬间微妙的凝滞，一些阴影中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他们，带着警惕和审视。巢穴的“免疫系统”正在被激活！

两人如同两道融入阴影的疾风，在错综复杂的金属平台和管道间快速穿行。红隼显然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总能找到最隐蔽、最快速的路径。她那只机械义眼不断扫描着前方和侧翼，规避着可能出现的巡逻哨卡。

“前面左转，废弃的货运升降井！”红隼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那是现在唯一能避开‘清道夫’主力的通道！快！”

通道尽头，一扇巨大的、覆盖着厚重锈迹和油污的金属栅栏门出现在眼前。门后是一个深邃、漆黑的竖井，只有几根粗壮的、同样锈迹斑斑的承重缆绳垂入黑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潮湿的霉味。升降平台早己废弃多时。

红隼冲到栅栏门前，那只机械右手臂猛地弹出几根细长的、闪烁着蓝光的探针，闪电般插入门旁一个布满灰尘的古老控制面板接口！面板上几盏早己熄灭的指示灯疯狂闪烁起来，发出噼啪的电火花！

“快！破解需要时间！撑住！”红隼头也不回地低吼，那只机械眼的光芒因为高速运算而变得刺眼，机械臂微微颤抖着，显然承受着巨大的数据压力。

陈默背靠着冰冷潮湿的金属墙壁，剧烈地喘息着。左臂的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志，银灰色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己经蔓延到了手肘上方！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皮肤下的肌肉组织正在被某种冰冷粘稠的物质渗透、侵蚀，带来一种令人疯狂的异物感和失控感。

就在这时，他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身后通道远处传来的、极其轻微但快速逼近的脚步声！不止一人！步伐沉重而规律，带着冰冷的杀伐之气！

巢穴的“清道夫”来了！速度比预想的更快！

“红隼！”陈默低吼一声，右手瞬间探入腋下，拔出了那把“蜂针”电磁手枪！冰冷的枪柄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但面对未知数量和装备的“清道夫”，这把小手枪的威力显得如此苍白。

脚步声越来越近，如同死神的鼓点敲在心头。

“咔哒！”

就在陈默几乎要忍不住转身迎敌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机括解锁声！

“开了！跳！”红隼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急促！

陈默猛地回头！只见那扇厚重的锈蚀栅栏门，在红隼机械臂的强力撬动和内部锁扣解除下，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向内缓缓打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门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竖井，只有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风从下方倒灌上来！

没有任何犹豫！陈默用尽全身力气，将左臂的剧痛暂时抛在脑后，一个箭步冲向那道缝隙！他必须离开这里！必须活下去，找到答案！

然而，就在他身体即将挤入缝隙的刹那——

**“咻——！”**

一道刺目的、带着高频嗡鸣的蓝色能量光束，如同毒蛇般从身后通道的阴影中激射而出，精准地射向陈默的后心！是“清道夫”的能量武器！

太快了！陈默瞳孔骤缩，身体正处于前冲的惯性中，根本来不及闪避！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暗红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横移半步，挡在了陈默身后！

是红隼！

“噗嗤！”

能量光束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她右肩外侧的合成纤维作战服，瞬间留下一个焦黑的孔洞！没有鲜血喷溅，只有一股刺鼻的蛋白质烧焦味和微弱的电火花！她的机械右臂连接处爆出一小团火花，整条手臂瞬间垂落，失去了动力！

“呃！”红隼闷哼一声，身体被强大的冲击力带得向前一个趔趄，脸色瞬间惨白，那只机械义眼的光芒都黯淡了一瞬！

“红隼！”陈默心头巨震！他没想到这个女人会替他挡枪！

“别废话！跳！”红隼的声音带着剧痛和不容置疑的狠厉，完好的左臂猛地抓住陈默后背的衣服，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狠狠推进了栅栏门后的黑暗竖井！“下面有缓冲气垫！别摔死！”

陈默的身体瞬间失重，坠入一片冰冷、充斥着铁锈味的黑暗之中！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栅栏门缝隙外，红隼踉跄着转身，那只完好的左臂瞬间从腰间抽出一把造型奇特的折叠式合金短刃，刃口闪烁着高频振荡的蓝光！她那只黯淡的机械义眼死死盯着通道尽头逼近的数个高大、穿着全覆盖式黑色装甲、手持能量武器的“清道夫”身影，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猎隼般的决绝！

紧接着，栅栏门在巨大的外力作用下，带着刺耳的金属扭曲声，被狠狠关闭！将里面所有的光线、声音和红隼的身影，彻底隔绝！

下坠！冰冷的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脸颊！黑暗吞噬了一切！左臂的灼痛和冰冷侵蚀感在失重状态下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恐怖！下方是无尽的黑暗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