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如一块沉重的幕布,沉甸甸地压在大地之上。寒气,仿佛无数细小的冰针,顺着萧云的毛孔,丝丝渗入骨髓,令他不由自主地在床板上蜷成了弓形,牙齿也不受控制地咬得咯咯作响。掌心的青铜指环,不知何时己深深嵌入皮肉,仿若有了生命一般,紫金色的金属纹路正沿着血管,如蜿蜒的小蛇,缓缓向手腕蔓延。萧云强忍着钻心的疼痛,试着用指甲去抠那指环,却连带着带下了一小块连着血管的皮肉,鲜血瞬间涌出。
“呃......”
这声闷哼,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突兀,惊飞了窗外那几只早起觅食的灰雀。少年面色惨白,盯着指环边缘新生的肉芽,脑海中突然闪过玄霄子那句“会烂肉”的警告。他下意识地一脚踢翻了床下的陶罐,罐中的药粉洒落在伤口上,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的白雾中,弥漫着一股腐肉的刺鼻味道。
天光终于微微亮起,萧云在痛苦的煎熬中,终于挣扎着坐起。他颤抖着扒开衣襟,查看胸前的雷纹。只见那些紫色纹路,比昨日更加鲜活,恰似无数细小的蜈蚣,在皮肤下游走,透着一种诡异的生机。而那“囚”字疤痕,则变成了暗红色,边缘结着晶化的血痂,仿佛是一道难以磨灭的印记。
“总得......试试......”
尽管痛苦不堪,少年眼中却闪过一丝决然。他强忍着全身的剧痛,颤抖着摆出修炼的姿势。这是萧家筑基弟子人人都会的《小周天诀》,往日里,运转一个周天只需短短半刻钟。然而,当第一缕灵力从丹田缓缓提起时,琵琶骨上那贯穿的伤口,却突然爆出刺眼的电光。
“啊!”
萧云惨叫一声,仰面栽倒,后脑重重地磕在床沿上。在视野里炸开的金星中,他仿佛能看见自己经脉的惨状——原本畅通无阻、灵气涌动的灵脉,此刻却像遭受了雷击的枯树,到处都是焦黑的断口,一片狼藉。更可怕的是,那些紫色雷纹,正顺着断裂的经脉逆向侵蚀,所过之处,灵脉纷纷碳化,生机消逝。
剧痛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袭来,让时间仿佛变得模糊不清。不知过了多久,当萧云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正趴在井沿上。右臂不受控制地垂向井口,指尖距离水面,仅仅只剩三寸。井底倒映的面孔,己不再是昨夜那个男人,而是一张布满雷纹的狰狞鬼面,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滚......开......”
萧云用尽全身力气,奋力抽回手臂。就在这时,井水突然像被煮沸了一般,剧烈地沸腾起来。井口探出数十条由水凝聚而成的锁链,朝着他席卷而来。然而,这些锁链刚触及他皮肤上的雷纹,便瞬间汽化成了白雾。在那弥漫的白雾中,缓缓浮现出一幅模糊的画面:
一个与萧云面容相似的紫袍男子,正身处雷狱之中,遭受着万箭穿心之刑。每一支箭矢上,都刻着与玄霄子胸口同源的锁链纹,散发着冰冷而邪恶的气息。
“父......”
萧云刚吐出一个字,画面却突然碎裂,如同破碎的镜子,散落一地。他踉跄着后退,不小心撞翻了院角的柴堆。腐朽的木头下,露出半块残碑,碑上刻着“雷狱”二字。当他的手指碰到碑文时,嵌入掌心的青铜指环突然变得滚烫,将那些字迹映照成了血红色,仿佛在唤醒一段尘封的往事。
正午的烈日高悬,无情地炙烤着大地,也加重了萧云的痛苦。他蜷缩在碑阴处,发现右手指甲开始脱落。新生的指甲,泛着诡异的紫金色,与青铜指环的材质竟如出一辙。更可怕的是,每当阳光照到雷纹,皮肤下就会传来细密的爆裂声,仿佛有无数颗微小的雷珠,在血肉中炸开,钻心的疼痛让他几近崩溃。
哑仆送来的午饭,依旧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萧云目光呆滞,盯着自己的影子看了很久——那影子边缘,不时会闪过不自然的电弧,仿佛有另一个由雷电构成的人形,试图挣脱束缚,破影而出。
黄昏时分,在痛苦与绝望的交织中,少年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拖着伤残的双腿,艰难地挪到井边,将生满紫金色指甲的右手,缓缓悬在水面上方。当第一颗星子在夜空中亮起时,萧云猛地一咬牙,将手插入了井水之中!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惊飞了满院栖息的鸟儿。井水,此刻就像沸腾的酸液,疯狂地腐蚀着新生指甲,转眼间便露出了底下森森的指骨。但更剧烈的痛苦,却来自胸口——雷纹仿佛感受到了威胁,疯狂地扭动着,抵抗着井水的压制,在皮肤上犁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血沟,鲜血汩汩流出。
就在萧云即将昏厥过去时,嵌入掌心的指环突然脱落。紫金色的金属块,坠入深井,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声,在寂静的庭院中回荡。井底随即亮起青光,映照出西壁密密麻麻的锁链刻痕,仿佛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个沙哑的声音,毫无预兆地首接在萧云的脑海中响起:
「雷狱九重,你现在连第一重的痛苦都受不住」
萧云想要开口回应,却发现舌头己被自己咬烂。血沫顺着嘴角,滴滴答答地滴入井水,在水面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漩涡。漩涡中心,渐渐浮现出半张人脸,正是昨日井中倒映的那位。
「看好了」
随着声音响起,萧云体内的雷纹突然全部收缩到心口。在剧痛稍减的瞬间,他惊喜地看见自己碳化的灵脉中,亮起了极细微的紫线。这些丝线般的灵脉,正以缓慢却坚定的速度,自我修复着,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这才是《九劫雷典》真正的入门方式」
人影的嘴唇未动,声音却越来越响亮,仿佛在宣读着古老的密语:
「以天罚为引,以雷纹为炉,重塑......」
然而,话还未说完,院门突然传来开锁的声音。井中异象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萧云瘫倒在井沿,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来人是送晚饭的哑仆,老人像往常一样,放下食盒就匆匆离去,全程连看都没看水井一眼。
月光如水,洒在庭院之中。少年在恍惚中,发现自己的右手竟恢复了正常。但当他试图运转那丝新生的紫线灵脉时,整口古井突然结满了冰霜。井壁上的锁链刻痕,一个接一个地亮起,最后组成了一句完整的句子:
“灵脉重塑之日,雷狱洞开之时”
萧云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回了床铺。在睡梦中,他看见十二道青铜巨门,威严地矗立在前方,每道门前都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当他好奇地想靠近时,最中央那道人影突然缓缓转身——赫然是戴着青铜指环的玄霄子,眼神中透着神秘而深邃的光芒。
黎明前的暴雨,如倾盆般落下,惊醒了沉睡中的萧云。他发现床板上的血符,不知何时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与井壁相同的锁链纹路。这些纹路,正透过单薄的衣服,在他背上烙下新的印记。
萧云伸手摸向背后那新鲜的热痛处,在脊柱位置摸到了三个凸起的疤痕。借着闪电的光亮,他在陶罐残片上,认出了那是古雷文:
“弑”
“天”
“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