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一层薄纱,笼罩着蜿蜒的山道,远远望去,那山道恰似一条灰白的死蛇,静静地蛰伏在这片寂静的山林间。
玄霄子肩负着萧云,在雾气中匆匆穿行。他那草鞋每落下一脚,所踩之处的苔藓便会诡异地卷曲起来,而后逐渐发黑,仿佛被某种邪恶的力量侵蚀。此时,少年垂落的手臂上,紫色雷纹正以一种令人诧异的速度,如攀爬的藤蔓般朝着肩头蔓延。
“再撑半个时辰......”老道一边艰难地走着,一边拍了拍背上如同死物般的萧云,“到了青岚地界就......”
然而,话还未说完,他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只见山道尽头的雾气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操控,陡然凝固,迅速形成了一堵半透明的墙。这墙上,竟密密麻麻地浮现出无数细小的眼睛,每一个瞳孔里都跳跃着诡异的雷光,仿佛无数双阴森的眼睛在窥视着他们。玄霄子心中一惊,连忙倒退三步,肩头的萧云也因此重重地摔落在泥地里。
“天罚之眼?”老道眯起双眼,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玄天监的那些走狗,也配动用这个?”
雾气中的眼睛仿佛听到了他的嘲讽,同时眨动起来。刹那间,山道两侧的灌木瞬间开始碳化,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浓重的雷击后的焦臭味。玄霄子低头看了一眼昏迷中的萧云,只见少年胸口的雷纹正疯狂地闪烁着,似乎在与那雾气中的某种力量相互呼应。
“罢了。”老道突然狠狠一扯衣襟,露出心口那道己然灰白的锁链纹,“既然你们认得这个——”
他缓缓从腰间解下那柄锈迹斑斑的木剑,当剑尖轻轻划过锁链纹的瞬间,原本黯淡的灰白纹路竟突然渗出血珠。血珠顺着剑身缓缓流淌,所经之处,锈迹如鳞片般纷纷剥落,内里逐渐露出青玉般温润的材质。
“——那就看看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随着一声怒喝,木剑狠狠刺入雾墙。就在木剑触碰到雾墙的刹那,整座山岭仿佛被惊扰的蜂巢,鸟雀们同时惊飞,发出一阵嘈杂的鸣叫。凝固的雾气开始剧烈震颤,墙上那些诡异的眼睛一个接一个地爆裂开来,伴随着“噗噗”的声响。紧接着,从雾墙深处传来一阵模糊的嘶吼,那声音仿佛来自某种被困在远古深渊的巨兽,带着无尽的愤怒与痛苦。
玄霄子紧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宛如一条条蜿蜒的小蛇。此时,剑身上的血珠己然化作燃烧的符文,每推动剑身前进一寸,便会有新的眼睛炸裂。然而,当剑尖终于穿透雾墙的那一刻,老道却突然闷哼一声——木剑的另一端,传来一股恐怖至极的吸力,正疯狂地抽取他心口的锁链纹之力。
“想要?”玄霄子嘴角泛起一丝狰狞的笑意,猛地松开剑柄,“都给你!”
话音刚落,木剑突然爆发出刺目得让人无法首视的青光。那雾墙就像平静湖面被投入巨石,剧烈地波动起来,在光影交错间,隐约现出十二道青铜巨门的虚影。老道瞅准时机,一把抓起萧云便往后撤。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身体却僵住了——不知何时,少年己然睁开了双眼,瞳孔里跳动着与雾墙如出一辙的雷光,眼神中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空洞。
“麻烦大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雾墙中的木剑突然“咔嚓”一声折断。半截剑身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倒飞回来,“噗”的一声,深深扎进玄霄子脚边的岩石之中。残余的雾气迅速凝聚成一只巨大的手掌,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萧云当头抓下!
老道反应极快,一脚迅猛地踢飞脚边的断剑,同时左手快速掐诀,在胸前画出一个血符,口中大喝:“青岚律令,开!”
血符炸开的瞬间,光芒西溢。山道上空竟裂开一道缝隙,仿佛通往另一个神秘的空间。紧接着,有一艘青铜巨舟的虚影如流星般从天而降,船首如同一把利刃,像撞碎琉璃般狠狠地碾过雾墙。玄霄子眼疾手快,一把拽住萧云的衣领,纵身跃上了船影。刹那间,身后传来一阵天崩地裂的轰鸣,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股力量下颤抖。
“咳......”老道忍不住吐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血沫,低头看向怀里的少年,“醒了就自己抓紧!”
此时,萧云眼中的雷光正在逐渐消退,但右手却死死地抓住玄霄子的道袍,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他干裂的嘴唇微微蠕动着,艰难地发出几个微弱的气音:“为...什...么...”
巨舟虚影如疾风般穿过云层。此时,下方的雾墙己重新凝聚,只是这次浮现的不再是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睛,而是一张模糊不清的人脸。那张人脸缓缓张开嘴,无声地吐出三个字。
玄霄子看到这一幕,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他猛地将萧云按在甲板上,用枯瘦却有力的手掌紧紧盖住少年的双眼,大声喝道:“别看!”
就在这时,巨舟剧烈颠簸起来,仿佛遭遇了一场可怕的风暴。等萧云挣扎着扒开老道的手时,云层下只剩下寻常的山岭,方才那诡异的雾墙与人脸,仿佛只是一场虚幻的噩梦,从未存在过。
“那是......”
“闭嘴。”玄霄子迅速擦掉嘴角的血迹,神色严肃地说道,“除非你想再引一次天罚。”
萧云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老道弯腰捡起那半截木剑。只见剑身原本青玉般的材质正在迅速灰败,如同生命被瞬间抽离,转眼就腐朽成了普通的烂木头。玄霄子盯着剑柄处隐约可见的“天问”二字,突然冷笑出声。
“记住了小子。”他把那截烂木头塞进萧云手里,目光坚定地指向云层之上,“今天拦路的不是天——”老道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不屑,“——是那群自诩为天的看门狗。”
萧云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时,掌心竟多了一道与玄霄子如出一辙的锁链纹,只是颜色更为浅淡,就像刚刚烙上去的一般。
巨舟开始缓缓下降。透过云隙,可以看到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其中最高的那座山峰上,青色的殿宇在晨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玄霄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血沫里带着细小的雷光,仿佛他的身体正遭受着某种强大力量的反噬。
“到了青岚宗......”老道抹了一把脸,声音略显疲惫,“你只是个灵根被废的杂役。”
萧云紧紧握住那截烂木头。就在这时,木头突然刺破他的掌心,化作一缕青烟,悄然钻入伤口。少年惊愕地抬头,正好对上玄霄子意味深长的目光。
“至于你体内的东西......”老道轻轻拍了拍心口的锁链纹,“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是我种的禁制。”
就在此时,群山间的晨钟悠然响起,声音悠扬而绵长。巨舟虚影渐渐消散,有外门弟子远远地看见玄霄长老扛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落在了山门前。更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向来邋遢不羁的老道,今天竟穿着一身整整齐齐的紫金道袍,只是心口位置有个明显的破洞,像是被什么锋利的利器贯穿而过,显得格外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