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啷,当啷啷……”
急促的锣声像是往一锅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整条春熙街瞬间炸开了锅。
一扇扇窗户被推开,一个个睡眼惺忪的脑袋探了出来。
“怎么了这是?”
“大半夜的,吵死人了!”
很快,人们便看见了那冲天的火光和滚滚的浓烟。
……
回春堂里,李正举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披上一件外衣,摸黑走到门口。
他打开门一看,只见不远处火光冲天,半边夜空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哎呀,哪里着火了?”李正举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门外。
“什么情况?哪家这么不小心?”李正举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张屠户也从猪肉铺里匆匆跑了出来,只穿了条犊鼻裤,露着一身健硕的腱子肉。
醋娘子披着一件花布袄子,头发乱糟糟的,一边往外走一边嘴里嘟囔:“哎呀,大半夜的,谁家着火了?”
朱婆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出来,眯着老眼找寻着火光方向。
几个人站在大街上,面面相觑,都在互相打听什么情况。
黑夜中,熊熊的火光将半边天都照得炽亮,也让众人终于看清了着火的地点。
“哟,那不是东二街的方向吗?”
醋娘子撇着嘴,拿手肘捅了捅身边的李正举,声音里满是幸灾乐祸:“那不是丰胖子那冒黑烟的钱匣子么?”
“哎哟,这火烧得,可真旺啊!”
“烧得好,活该!”张屠户往地上呸地啐了一口唾沫,瓮声瓮气地说道:“让他平时放印子钱,坑害街坊!”
李正举捂着嘴又打了个呵欠,慢悠悠地说道:“那富甲丰隆典当行,左边是他的钱庄,右边是他的黑赌坊,三家连在一起。”
“他平时赚的黑心钱多,想必是镇得住这火,咱们可管不着,回去睡觉吧。”
朱婆婆眯着老花眼看了半天,点点头:“对,让他再烧烧,烧透一点。”
“哎哟,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吹不得夜风,我得回去再睡会儿。”
陈麻子从菜摊里探出头来看了看,一拐一瘸地晃出门来。
一拍大腿哼了一声:“哎哟,怎么把赌坊也烧了,老子还想着再去摸几把,把老本给赢回来呢!”
这几位街坊邻里,平日里或多或少都受过丰常盛的气。
此刻见他遭了灾,非但没有半分同情,反而个个都抱着膀子看起了热闹。
……
就在这时,李正举忽然眯着眼睛,借着远处的火光仔细一看,发现了异常。
“嗯?不对,怎么长乐客栈门口好像堆着柴火?”李正举指着长乐客栈的方向,疑惑地说道。
众人闻言,纷纷朝长乐客栈门口望去。
“哎呀!”醋娘子一声惊叫,指着客栈门口的地面,声音都变了调:“地上……地上怎么躺着好几个人?!”
张屠户胆子最大,他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借着火光仔细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叫了起来:“我的娘,这不是白天在长乐客栈装中毒那个泼皮吗,怎么……怎么死在这儿了?”
原来地上的尸体,正是被一镖穿喉而死的乌梢,
鲜血还未完全凝固,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
“出人命了!”
李正举的瞌睡虫一下子全跑光了,脸色发白地大喊:“快,快报官!”
……
长乐客栈,三楼闺房。
赵红樱被外面越来越响的铜锣声和喧哗声惊醒。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一头乌黑的长发散乱地披在肩膀上。
“夏至,外面怎么了?”
她惊慌地伸出手,想去拉身边的萧夏至,却摸了个空。
一转头,才发现萧夏至不知何时己经醒了,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望着窗外那片被映得通红的天空。
“嫂嫂,别怕。”萧夏至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我去看看。”
赵红樱己经匆忙披上了外衣,担心地说道:“一起去看看吧,外面这么吵,肯定出什么大事了。”
……
长乐客栈楼下,住在一楼的人们都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了。
老李头从后厨的小屋里走出来,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嘟囔:“大半夜的,外面怎么这么吵?”
“门口这是什么味儿?怎么这么冲?”姜葱走到大门口,抽了抽鼻子,一股刺鼻的硫磺和火油味首往他鼻子里钻。
邓谨思抱着小女儿邓圆圆,从他们的房间里走出来。
小圆圆还没完全醒,迷迷糊糊地趴在父亲肩膀上。
姜梅胆子小,帮邓谨思抱着还在打哈欠的邓圆圆,一脸胆怯地在房间门口张望,不敢走得太近。
萧夏至扶着赵红樱走下楼梯时,正看见老李头、邓谨思和姜葱三人合力拉开门栓,打开了客栈大门。
“啊!”
三个人刚把门打开,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异口同声地发出一声惊叫,吓得齐齐后退了一步。
只见客栈大门口,竟被人堆满了干柴和杂物,上面还撒着黄色的粉末,散发着刺鼻的硫磺和火油的气味。
那味道又冲又呛,让人忍不住想要捂住口鼻。
“这……这是怎么回事?”老李头结结巴巴地问道,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邓谨思脸色苍白,声音都有些发抖:“有人想要放火烧客栈!”
……
街面上,负责东区救火的府衙东潜火军己经赶到了火灾现场。
几十名穿着号服的军士提着水桶,推着水车,大声吆喝着,开始对着火场泼水抢救。
士兵们动作娴熟,有的用水桶泼水,有的用湿布扑打火焰,还有的在清理周围的易燃物品,防止火势蔓延。
丰常盛也踉踉跄跄地跑到了现场。
肥胖的身体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他看着自己那己经烧成一片火海的典当行,一边捶胸顿足地哭喊着:
“哎呀,我的当铺,我的财宝,哎呀我的万贯家财啊!要我的命了呀……”
他的声音凄厉无比,仿佛失去了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一边哭喊,他还一边咒骂催促跟他一起赶过来的几个手下:
“都他娘的快去救火,快啊,都愣着干什么!进去救我的金银财宝啊!”
那几个手下面面相觑,看着那冲天的火势,谁也不敢往里冲。
火焰太旺了,进去就是送死。
丰常盛见手下们不敢行动,急得跳脚:“一群废物!平时吃我的用我的,关键时刻都不顶用!”
空气中弥漫着浓烟和焦糊味,火焰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清晰可闻。
整个东二街都被这场大火的光亮照得如同白昼,热浪滚滚,让人汗流浃背。
……
长乐客栈这边,李正举和张屠户主动过来帮忙,几个人合力,七手八脚地将堵在门口的柴草全都推开。
那些柴草被推到一边,露出了下面斑斑点点的液体痕迹,散发着浓烈的火油味道。
“嫂嫂不怕。”
萧夏至安慰着身边脸色发白的赵红樱,轻轻扶着她的手,走出了客栈大门。
看着地上的尸体和一地狼藉,赵红樱吃惊地捂住了嘴:
“天啊,半夜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有人想在我们门口放火?”
萧夏至假装嗅到了空气中的气味,皱着眉头说道:“柴草里还加了硫磺火油,这些人太恶毒了!”
赵红樱仔细看了看地上乌梢和黑眉的尸体,
又吃惊道:“这不是白天来闹事的那两个人吗?怎么死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