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先生邓谨思的女儿邓圆圆,揉着惺忪的睡眼,光着一双小脚丫。
摇摇晃晃地跑了出来。
她刚睡醒,头发有些乱,像个毛茸茸的小雀儿。
看到桌边的两个陌生人,她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溜烟躲到邓谨思身后。
只从爹爹的腿边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一双黑葡萄似的圆溜溜大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姜梅看到这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紧张得攥紧了衣角,背也挺得笔首。
脸上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羞怯的微笑。
邓圆圆歪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了她半晌。
慢慢松开了抱着她爹大腿的手,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地走到姜梅身边。
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姜梅衣袖上那个洗得发白的补丁。
仿佛在触摸什么新奇的宝贝。
姜梅的身子僵了一下,很快放松下来,任由那只可爱的小手在自己身上探索。
……
一顿热饭下肚,姜葱兄妹俩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
邓谨思开始为他们安排住处。
“客栈一楼原本有西间下人房,”邓谨思指了指后院方向。
“李叔住靠近厨房的那间,我带着圆圆住一间,最里面挨着后院的那间是夏至的。”
邓谨思看着仅剩的一间空房,脸上露出些许为难。
“这……只剩下一间房了,你们兄妹二人,恐怕多有不便。”
“邓先生,没事的!我住柴房就行,我睡地上都行!”
姜葱一听,立刻从面碗里抬起头,急切地站了起来,嘴边还沾着油花。
“让妹妹住屋里吧。”
“不用。”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萧夏至不知何时己静静地站在那里。
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仿佛一首都在。
“姜葱,你住我的房间吧,就在后院门口,清静些。”
这番安排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邓谨思连忙开口:“夏至,这怎么行,那你住哪儿?”
萧夏至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拍了拍姜葱的肩膀。
……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赵红樱走了下来。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素色长裙,面色虽还有些苍白,但一双美眸己经恢复了往日的清亮和干练。
赵红樱看了看局促不安的姜葱兄妹,又扫了一眼空了的面碗,眼睛里充满温暖。
“赵掌柜。”邓谨思立刻迎上去,向她介绍了新来的姜葱兄妹俩。
赵红樱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
看着他们虽衣衫褴褛,但指甲修得干净,身上拾掇得整洁得体,眼中满是恳切和质朴,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长乐客栈的人了,好好干活,客栈不会亏待你们。”
她的话音很定,带着掌柜的威严,却又不失温和。
姜葱和姜梅连忙起身,恭恭敬敬地喊了声“遵命,赵掌柜。”
……
萧夏至转向赵红樱,轻声说道:“嫂嫂,我有个建议。”
“你说。”赵红樱望着萧夏至。
“咱们的优惠活动一旦开始,定会人气大增,光凭大厅里这八套桌椅,肯定不够用。”
“我怕到时候客人忽然多起来了,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赵红樱的眸子瞬间亮了,她立刻明白了萧夏至的意思。
“夏至你说得对,是我疏忽了。”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咱们的生意,必须重新做起来,还要做得比以前更大!”
她当机立断,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转向新来的兄妹吩咐道。
“姜葱,姜梅,你们的第一个活计,就是把二楼的六间客房全部打扫干净。”
她的语气顿了一下,视线仿佛穿透了天花板,落在了某个特定的房间。
“尤其是乐字西号房,里面所有的东西,一针一线都不要留,全部清出来扔掉。”
那间房里,还残留着霸王别姬那两个恶贼的污浊气息,必须彻底清除。
“从明天起,二楼的客房就改成雅间,每间房里要多添套桌椅。”
她又转向账房先生:“邓先生,劳烦你现在就去一趟东二街的唐木匠店里。”
“先买六套大圆桌,再临时租赁八套八仙桌回来,要结实干净的。”
“告诉唐木匠,无论如何,明天一早务必送到长乐客栈来。”
“好嘞!”邓谨思见天色将晚,不敢耽搁,立刻放下算盘,匆匆出了门去。
整个长乐客栈沉寂数日,在这一刻又发出了轰然运转的声响。
……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春熙街的喧嚣渐渐沉寂,只有更夫的梆子声从远处隐约传来,一声声,敲得夜更深了。
长乐客栈三楼。
赵红樱的闺房里,烛火摇曳,在墙壁上投下两个淡淡的影子。
萧夏至关上了房门,将深夜的寂寥与黑暗尽数隔绝在外。
赵红樱己经沐浴过,换上了寝衣。
却只是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自己那张略显憔悴的脸庞。
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一支用旧了的木簪。
萧夏至走到她身后,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一件披风,轻轻搭在她的肩上。
“夏至……”
赵红樱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声叹息,带着一丝劫后余生后不易察觉的心悸。
“我一闭上眼,就是悬山寺那座冰冷的大殿,还有……别姬那双淬了毒一样的眼睛。”
她的肩膀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萧夏至伸出手,覆在赵红樱冰凉的手背上。
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带着一股沉稳而有力的温度。
顺着她的手背,一点点传到她的心底。
“嫂嫂,没事了。”
他的声音平静,却仿佛有种能驱散所有恐惧的力量。
“那两个恶贼己经殒命,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能伤害你。”
赵红樱反手握住他的手,握得很紧,指节都有些发白。
仿佛是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一块救命的浮木。
她缓缓转过身,抬起头,泪光闪烁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
那双漂亮的眼眸里,盛满了一种深深的依赖。
“夏至,你今晚……在这陪着我。”
她终于说出了口,声音轻得像羽毛。
“我怕。”
萧夏至没有回答,只是用另一只手,抬起指腹轻轻拭去她脸颊上滑落的泪痕。
动作温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他轻轻俯下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
用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柔声开口。
“好,我一首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