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浑身一颤。
她猛地后退,脊背撞上展示柜,发出闷响。
柜中,一只凝固在警惕姿态的狐狸,玻璃眼珠反射着幽冷的光。
"开玩笑的。"秦霄明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展室里回荡,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残忍的兴味,细细描摹她瞬间褪尽血色的脸,"你的表情真精彩!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
他摇摇头,像在嘲笑她的天真,"来吧,我带你做一只蝴蝶标本。
他带她去了他的工作室。
一个过分温柔的标本师,连蝴蝶的死亡都要精心设计成一场仪式。
所以当秦霄明整理他的昆虫标本时,顾念觉得自己的骨骼也开始发疼。
他用镊子调整蝴蝶翅膀的角度,针尖在软木板上轻轻叩击,那些本该僵死的鳞翅目生物在他的玻璃盒里,反而比活着时更栩栩如生。
她凝视着他那双幽深的眼眸,漆黑的瞳仁如墨般化不开,倒映着微弱的光。
那瞳孔不似常人的圆润,反而微微收缩成狭长的形状,让她想起夜行动物在暗处窥伺时的眼睛——美得摄人心魄,却寻不见一丝属于人类的温度。
"这只孔雀蛱蝶,"他突然开口,指尖悬停在标本上方,"
挣扎时扯断了左前翅的鳞毛。"酒精灯的光映在他镜片上,将瞳孔烧成两盏透明的琥珀,"我用了三天时间,把断裂的羽状结构一根根粘回去。"
顾念的喉骨轻微颤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标本看起来都在战栗——它们都被迫保持着最美丽的濒死姿态。
她盯着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一截的解剖刀,手轻轻地,将它抽了出来,拿在手里,背在身后。
秦霄明摘下橡胶手套,指腹着玻璃展柜的接缝:"活着的东西总会腐烂。"
他忽然对她微笑,"而标本,永远会停在最动人的时刻。"
顾念回想了一下凝视蝴蝶时,那种要将其钉进玻璃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
——就像此刻他凝视她的眼神,仿佛正在考虑该用多少号针固定她的颈椎。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顾念抱了抱胳膊,觉得周身发冷。
他的手掌钳住她的下颌,拇指抵在她苍白的肌肤上,指节不可避免地压住颈侧。
那截脖颈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薄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他的指腹沿着颈线缓缓下滑,清晰地感受到颈动脉急促的搏动——一下,两下,频率快得像是受惊的鸟儿。
他的眼神变得幽深,"所谓永恒,不过是短暂生命为自己编织的止痛谎言。连恒星都会湮灭,我们却妄想凝固时间,你说,可不可笑?”
顾念睁大双眼与他对视,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唯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竭力克制的情绪。
他转身向出口走去,顾念愣了一秒才跟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经过最后一个转角时,她不经意瞥见了一扇半掩的门,门缝中似乎有更多标本的轮廓——那些轮廓看起来奇怪地...
像人。
但秦霄明己经在前方催促,顾念不敢停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玻璃门在他们身后关闭时,顾念几乎要在地。
山里的冷空气从未如此清新,月光从未如此明亮。
她深深地呼吸,试图驱散肺里那股防腐剂的味道。
回程的车里,顾念紧贴车门坐着。她强迫自己偏头看窗外,盯着窗外漆黑的树林,玻璃上却映出秦霄明的侧脸。
空调吹出的风带着防腐剂的味道。顾念把车窗开了一条缝,冷空气灌进来,但散不去车里那种标本室特有的气味。
秦霄明突然伸手调高了空调温度。他的手表擦过她的手臂,金属表带冰凉。
"冷吗?"他问,眼睛仍看着前方道路。
顾念感觉自己要麻了。
车稳稳地停在了顾念家门口,她松了一口气,准备下车。
顾念打开车门,刚要下车,被他按住了。
“我明天早上来接你。根据SD量表评估,你的躯体化症状和抑郁评分都达到临床干预标准。"
秦霄明语气平稳,"张教授建议继续CBT治疗配合药物干预,至少完成12周疗程。"
他转头看向顾念:"言语功能恢复只是表象,fMRI显示你的布洛卡区仍有异常活动。这是典型的创伤后应激反应,需要系统治疗。"
顾念轻轻摇头。
打字「我不是很想去语言治疗了」。
秦霄明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又松开,声音低沉而笃定:"我觉得你需要。"他转头首视她的眼睛,瞳孔在昏暗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幽深,"你的HAMD评分23分,己经达到中度抑郁标准。这不是你觉得好不好的问题,是临床诊断结果。"
他的语气忽然放软,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听话,明天我陪你去。对了,你父亲用药后最新的体检报告还在我那,明天顺路去我公司取。"
“……嗯。”
顾念点头应下,逃也似的下了车。
站在家门口,指尖悬在密码锁上方,顾念却迟疑了。
门内传来的喧闹音乐和刺耳笑声让她本能地绷紧神经。
妹妹顾晴又在开派对。但今天,空气中似乎飘散着一种异样的、混杂着酒精的甜腻气味,隐隐透着不安。
推开门,声浪扑面而来。客厅挤满了顾晴的朋友,茶几凌乱。她刚要转身上楼,一个声音响起:
“嘿,这就是你那传说中的姐姐吧?”一个染着亮色头发的男生搂着顾晴,目光放肆地上下打量着门口的顾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