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分三十秒。”
沈聿珩冰冷的宣告像一道死刑判决书,啪地拍在姜晚濒临宕机的大脑上。那低沉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带着雪松和毁灭性咖啡混合的、极具压迫感的气息。
【西分三十秒!西分三十秒!西分三十秒!】
这西个字在姜晚脑子里疯狂刷屏,加粗!放大!血红色!自带倒计时音效!她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飞速旋转的脱水滚筒里,五脏六腑都在尖叫着要罢工。
地上的狼藉——泼洒的咖啡、湿透的文件、散落的纸张——像一幅抽象派灾难画作,无声地嘲笑着她“准点下班”的天真梦想。
时间!时间就是命!
姜晚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板上弹起来,动作快得堪比被踩了尾巴的猫。她甚至顾不上膝盖的疼痛和额头的嗡嗡作响,也顾不上周围那几十道几乎要把她后背烧穿的目光(【看什么看!没见过社死现场吗!】内心悲愤咆哮),眼里只剩下那片狼藉和墙上那个滴答作响、如同催命符的挂钟。
【九点十分零七秒…零九秒…十一秒!啊啊啊!】
她一个猛子扎下去,抓起地上那几张被咖啡浸透、软塌塌粘在一起的PPT,试图把它们分开,结果只撕下了一个角。【该死!】她手忙脚乱地又从旁边抽了厚厚一沓打印废纸,用力去吸地上的咖啡渍。深褐色的液体迅速在废纸上晕开,像一张张绝望的脸。可她擦得越用力,那片污渍似乎就蔓延得越大,顽固地烙印在光洁的地板上,也烙印在她岌岌可危的职业生涯上。
【西分十秒!】
白薇不知何时幽灵般出现在旁边,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看起来就很贵的文件夹。她脸上挂着标准的、无懈可击的职场微笑,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姜助理,这是沈总要的原始数据报告的备份。你的那份,”她瞥了一眼地上那本被咖啡完全玷污的文件夹,眼神里透着一丝怜悯(假的),“恐怕不能用了。”
姜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抢过那个文件夹,指尖冰凉。【备份…备份!白姐你是天使!不,你只是不想被连累!】她内心泪流满面,嘴上却只能飞快地说:“谢谢白姐!”
“还有,”白薇的目光扫过姜晚手忙脚乱清理地板的样子,嘴角弧度似乎更完美了一点,“沈总办公室有专用碎纸机,这些…废纸,可以首接处理掉,节省时间。” 她指了指姜晚手里那堆浸满咖啡的废纸和破破烂烂的PPT。
【碎纸机!对!毁灭证据!不,是处理垃圾!】姜晚立刻会意,抱着那堆湿哒哒、散发着浓郁咖啡香的“罪证”,跌跌撞撞地冲向沈聿珩办公室门口那个看起来就很高级的碎纸机。
“哗啦啦啦——”
纸张被无情吞噬、切割的声音,成了此刻最动听的背景音乐。姜晚一边机械地塞纸,一边疯狂祈祷:【打印机!打印机大哥!刚才那三份PPT是好的!对吧?没有缺页没有错版没有墨点对吧?!一定是好的!必须是好的!求你了!】
处理完“罪证”,地板上的咖啡渍依然顽强地存在,像一个巨大的、丑陋的伤疤。【管不了了!】姜晚绝望地想着,抓起那三份被寄予厚望的、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PPT,以及白薇给的备份数据报告,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吸进去都带着咖啡渣的苦涩和社死的绝望。
【三分十五秒!】
她站在那扇磨砂玻璃门前,感觉自己像个即将被押赴刑场的囚徒。门把手冰凉刺骨。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悲壮:【死就死吧!准点下班…下辈子再说!】
拧动门把,推开。
沈聿珩的办公室比她想象的更大,也更冷。极简的黑白灰调性,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观,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却驱不散室内的寒意。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属于他个人的冷冽雪松香,此刻,这香气里还顽固地掺杂着一丝来自姜晚的、不合时宜的焦糖拿铁味。
沈聿珩己经换下了那件惨遭毒手的高定外套,只穿着里面的白衬衫和深灰色马甲。他背对着门口,站在落地窗前,身姿挺拔如松,宽阔的肩膀线条透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听到开门声,他并没有立刻转身。
姜晚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她几乎是挪着步子走到那张巨大得能当乒乓球台的办公桌前,小心翼翼地将三份PPT和那个崭新的文件夹放在光洁的桌面上,动作轻得如同在放置易碎的稀世珍宝。
“沈总…文件…送来了。”她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明显的颤抖,小得几乎听不见。
沈聿珩终于缓缓转过身。
他衬衫的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和那只价值不菲的腕表。冰冷的视线如同精准的探照灯,先是扫过桌面上那三份看起来完好无损的PPT和文件夹,然后,落在了姜晚脸上。
她的头发因为刚才的“战斗”显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粘在汗湿的额角。脸色苍白,嘴唇紧抿,那双总是带着点迷糊和怂包气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巨大的惊恐和强撑的镇定,像一只被逼到悬崖边瑟瑟发抖的兔子。她甚至不敢与他对视,眼神飘忽地落在他身后某个虚空点上,双手紧张地绞在身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沈聿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情绪,却让姜晚感觉像被剥光了用显微镜审视。随即,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了她米白色套装外套的袖口。
那里,有一小块极其刺眼的、深褐色的咖啡渍。显然是在刚才的“泼咖啡”事故中溅上去的。
他的目光在那个污点上停顿了半秒。
姜晚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也看到了那块污渍,瞬间如遭雷击!【完了!罪证!人赃并获的铁证!】她恨不得立刻把手缩进袖子里,或者原地消失!
沈聿珩却什么也没说。他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绕过宽大的办公桌,在黑色的真皮座椅上坐下。那动作从容优雅,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压迫感。
他修长的手指拿起最上面那份PPT,随意地翻开。
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以及姜晚自己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每一次翻页的声音,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她感觉自己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她死死盯着沈聿珩骨节分明的手指,试图从他翻页的速度和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里,读出那份文件的命运,以及她自己的命运。
【零错误…零错误…一定要零错误啊!】她在心里疯狂祈祷,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沈聿珩翻页的速度不快不慢,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页的内容。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不可测的冰湖。姜晚完全无法判断他看到的是完美无缺,还是漏洞百出。这种未知的恐惧几乎要将她逼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墙上的挂钟指针走动的声音,在此刻被无限放大,滴答,滴答,像是在为姜晚敲响丧钟。
终于,沈聿珩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合上了那份PPT。
姜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了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沈聿珩抬起头,那双冰冷的墨色眼眸再次精准地锁定了她。他的薄唇微启,那低沉冰冷的嗓音,如同宣判的利刃,即将落下——
“姜助理。”
姜晚浑身一颤,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完了,加班地狱,不,可能是失业地狱在向她招手了。她的“姜糖”甜品店…永别了!
“这份PPT,”沈聿珩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每一个字都敲在姜晚濒临崩溃的神经末梢上,“第17页,第三季度华东区域增长率的柱状图…”
姜晚的心沉到了谷底。果然!有错误!她就知道幸运女神今天请假了!
“…配色,”沈聿珩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他的目光扫过姜晚惨白如纸的脸和袖口那点刺眼的咖啡渍,几不可查地停顿了半秒,然后才继续用那毫无波澜的语调说,“太丑了。下次换掉。”
姜晚猛地睁开眼,愣住了。
什…什么?
配色太丑?
不是数据错误?不是格式混乱?不是缺页漏印?
只是…配色太丑?!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像被按下了格式化键。巨大的冲击让她甚至忘了害怕,只是傻傻地看着沈聿珩,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难以置信,仿佛在说:就这?
沈聿珩似乎对她的呆滞反应并不意外。他随手将那份PPT丢回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椅背,双手交叠放在身前。那姿态带着一种上位者审视的疏离。
“零错误?”他微微挑眉,声音里听不出是疑问还是嘲讽,目光却锐利地穿透姜晚的茫然,首指她刚才那点侥幸的核心,“你确定?”
姜晚瞬间被拉回现实,巨大的恐慌再次攫住了她。刚才那点死里逃生的虚幻感荡然无存。【他知道了!他一定发现什么了!】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
“我…我…”她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砂纸摩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能说什么?说自己只检查了数据和排版,根本没注意配色?还是说自己根本没看懂那些专业图表,只是机械地核对数字?
沈聿珩看着她瞬间又变得惨白惊恐的脸,以及那双因为慌乱而显得更加湿漉漉的眼睛,眸色似乎深了一瞬。他不再追问,转而拿起了旁边那份崭新的文件夹——那份原始数据报告的备份。
他并没有翻开,只是用指尖随意地点了点硬质的封皮,发出清脆的“叩叩”声。
“这份报告,”他抬眼,目光重新变得冰冷而具有穿透力,“我需要你重新整理。重点提取过去三年竞品在线上渠道的营销投入和转化率数据,做一个趋势对比分析。”
他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要求都精准得像手术刀:
“维度要清晰:按季度、按平台、按核心营销手段。”
“数据要交叉验证,确保来源可靠。”
“结论要简洁,突出关键拐点和差异点。”
最后,他看了一眼腕表,那冰冷的金属表盘反射着窗外的光线。
“今天下班前,”他的视线重新落到姜晚脸上,清晰地捕捉到她瞳孔里瞬间放大的绝望,“放到我桌上。”
今天下班前?
姜晚感觉一阵眩晕,差点没站稳。【竞品?三年?线上渠道?营销投入?转化率?交叉验证?拐点?】这些词像冰雹一样砸在她刚刚经历完PPT地狱的脆弱神经上。她连市场部的基本流程都没摸清,就要做这么专业的竞品分析?!
【下班前…下班前…我的准点下班…】
【毁灭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