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简川。”
那低沉平稳、如同玉石相击的声音,清晰地穿透厚重的实木门板,如同冰锥,狠狠凿在简壹一紧绷的神经上!
他来了!
在将她推入深渊、收回那点虚假的温暖、看着她被简薇当众审判羞辱之后……他竟然还敢来?!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压过了之前的恐惧和绝望!那怒火如同被压抑许久的岩浆,在她被泪水冲刷后变得异常冰冷的胸腔里翻滚、沸腾!烧得她指尖都在发麻!
简壹一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剧痛让她更加清醒!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红肿却不再迷茫的眼睛,看着书桌上那本摊开的、写着冰冷生存守则的笔记本……
活下去!
是唯一的、也是最奢侈的目标!
永远不要低估任何人!尤其是简川!
对!
不能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不能再像个被吓破胆的兔子!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剧烈的心跳平复下来。没有立刻去开门,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惊惶失措地回应。她反而走到巨大的穿衣镜前。
镜中的她,只穿着一件柔软的丝质睡袍,头发半干,凌乱地披散在肩头,脸色依旧苍白,眼睛红肿,整个人透着一股被风雨摧残后的脆弱感。但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深处,此刻却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火焰。
很好。
他要看什么?
看她崩溃?看她恐惧?看她摇尾乞怜?
那就让他看!
但这一次,她要让他看到的,不仅仅是这些!
简壹一没有整理头发,也没有试图掩盖脸上的泪痕和苍白。她甚至刻意让睡袍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纤细锁骨上被热水烫出的红痕,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易碎?无害?
她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隔着门板,用带着浓重鼻音、听起来虚弱又疲惫的声音,轻轻问:
“这么晚了……有事吗?”
门外沉默了几秒。
显然,她这没有立刻开门、甚至带着点抗拒和疏离的反应,出乎了简川的预料。
“开门。”简川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但简壹一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被克制的不耐烦。
呵,不耐烦?
简壹一心中冷笑。她缓缓拧动门把手,将厚重的房门拉开一条缝隙,只露出小半张脸和一只眼睛。她刻意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空洞、疲惫,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怯怯地看着门外那个如同暗夜修罗般的男人。
走廊柔和的壁灯光线勾勒着简川挺拔冷峻的身影。他己经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材质柔软,却依旧掩盖不住那份与生俱来的疏离感。他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骨瓷杯,袅袅热气带着一丝苦涩的药味飘散出来。
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瞬间穿透门缝,落在简壹一那张写满了脆弱、苍白、红肿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关切,只有冰冷的审视和探究。他似乎在评估她此刻的状态,评估她这副“惨状”的真实性。
“母亲让陈医生送了药。”简川将手中的杯子往前递了递,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在执行一个无关紧要的任务。“安神,消炎。”
简壹一的目光落在那杯冒着热气的褐色液体上,又缓缓移回简川那张毫无表情的俊脸上。呵,安神?消炎?是怕她今晚受的刺激不够,再给她加点料?还是……这本身就是某种“测试”?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愤怒在她心底咆哮!但她死死压住了。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脆弱茫然的表情,甚至轻轻瑟缩了一下肩膀,仿佛那杯药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我不需要……”她小声嗫嚅着,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像是受惊过度的小动物,“我……我没事……” 她说着,还下意识地用手臂环抱住自己,做出一个防御的姿态。
她在演。
演给他看。
演一个被彻底吓坏、毫无威胁、只剩脆弱和恐惧的废物花瓶!
简川静静地看着她表演。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玉眼眸里,翻涌着难以辨明的暗流。是嘲讽?是了然?还是……一丝被这过于刻意的脆弱勾起的、更深的兴趣?
他没有坚持递药,也没有离开。他端着杯子,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门口,目光如同无形的牢笼,将门缝后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牢牢锁住。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带着一种无声的、令人心悸的张力。
终于,简川再次开口。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仿佛带着某种冰冷的穿透力,首刺简壹一表演的核心:
“今晚的‘英雄救美’……”
“很精彩。”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试图捕捉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波动。
“也很……反常。”
来了!果然来了!他还是冲着这个来的!
简壹一的心脏猛地一缩!但她早有准备!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琥珀色眼眸里瞬间盈满了泪水这次是真的被气到了,声音带着被误解的巨大委屈和激动:
“你……你也觉得我是装的?!你也觉得我是故意的?!”她像是被彻底刺伤,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音的颤抖,“我只是……只是听到了姜也的求救!她那么害怕!那么无助!我……我怎么能不管?!换做是你!你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你面前被毁掉吗?!”
她的控诉充满了真情实感,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下,顺着苍白的面颊滑落,砸在丝质睡袍的领口,晕开深色的痕迹。她看起来委屈、愤怒、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倔强。
“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只会惹麻烦的草包!是个没有脑子的蠢货!是个为了男人什么都做得出来的疯子!”她用力抹了一把眼泪,眼神里充满了自嘲和绝望,“对!我以前是!我以前是混蛋!是垃圾!行了吧!”
“但这次!我没有!”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我就是想帮帮她!我就是……不想再当以前那个冷血又恶毒的简壹一了!这也有错吗?!这也不行吗?!”
她吼完,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微微摇晃,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泪水止不住地流,肩膀因为抽泣而微微耸动。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到了极点,也……真实到了极点。
她在赌!
赌简川这种心思深沉的人,对“真情流露”的辨别能力!
赌他更愿意相信一个“幡然醒悟”、“试图改变却依旧愚蠢莽撞”的大小姐,而不是一个“深藏不露”、“心机深沉”的阴谋家!
简川端着那杯早己凉透的药,静静地看着门内哭得不能自己、情绪彻底崩溃的简壹一。他那双墨玉般的眼眸里,翻涌的暗流似乎更加汹涌了。
她的眼泪是真的。
她的委屈和愤怒是真的。
她的自厌自弃……似乎也是真的。
她今晚不顾一切冲出去的行为,也符合一个“冲动”、“感情用事”、“试图改变形象却弄巧成拙”的草包人设。
难道……艺术馆的“敏锐”,真的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是她为了“上进”临时抱佛脚后,在极度紧张下的灵光一闪?
难道她所有的“反常”,真的仅仅是因为……她脑子坏掉了,想“改邪归正”?
这个解释,似乎比“夺舍”或者“阴谋”……更合理?也更……无趣?
简川眼底深处那浓烈的探究和兴趣,似乎因为这过于“合理”的解释,而消退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隐晦的……失望?或者,是觉得猎物失去了挑战性的索然无味?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药,记得喝。”
“母亲的话,记住了。”
“没有下次。”
说完,他不再看门内那个依旧沉浸在“崩溃”情绪中的女人,仿佛失去了继续观察的兴趣。他端着那杯凉透的药,转身,迈着无声而冰冷的步伐,消失在走廊尽头昏黄的光影里。
“砰。”
简壹一轻轻关上门,落锁。
后背抵着冰冷的门板,她脸上那汹涌的泪水、委屈的表情、崩溃的姿态,如同潮水般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带着极致疲惫的清醒。
她成功了。
暂时骗过了他。
用一场声泪俱下、真情实感的“废物”表演,暂时浇灭了他那危险的探究欲。
她缓缓走到书桌前,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双红肿却冰冷锐利的眼睛。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己判若两人。
她拿起笔,翻开那本《简壹一生存守则(地狱修订版)》,在第七条后面,用力地、清晰地写下:
第七条:示敌以弱,藏锋于钝。眼泪和恐惧,也可以是武器。
第八条: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包括……‘废物’的人设。
写完,她放下笔,走到窗边。城市的灯火在雨后的夜空中更加璀璨,如同冰冷的星辰。
简薇的禁足,是牢笼,也是保护。
简川的暂时“失去兴趣”,是喘息的机会。
穆霖森的警告,是悬顶之剑,也是……可以利用的破绽!
她拿起那个失而复得的平板电脑,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划过。她没有去看那些没用的项目资料,而是点开了浏览器。
搜索框里,她缓缓输入:
穆氏集团 城东地块 合作细节
穆氏集团近期资金流向
简氏集团西区科技园项目 潜在竞争对手分析
简川 个人履历及经手项目风险评估
一条条冰冷的关键词被输入、搜索、记录。
屏幕的光映着她苍白却异常冷静的侧脸,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和恐惧,只剩下一种如同精密仪器般、冰冷而专注的计算和……蛰伏的锋芒。
简薇要规矩?
简川要观察?
穆霖森要她付出代价?
很好。
那就让他们看看。
一个被逼到绝境、决心不再当米虫、更不再当猎物的“废物”大小姐……
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蛰伏结束。
反击,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