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云宗,入宗山门处。
正下着细长绵密的雨,守山的两名弟子在自己头上设立了隔水罩、站在各自的方形岗位上,恪尽职守。
远处,一个长着胡子、挎着土黄色包裹的中年男人,带着两个女人朝他们这里迎着雨走来,雨水将这三人淋成了落汤鸡。
见他们构不成威胁,待到他们走近后,一名守山弟子走下岗位,朝男人行礼,问道:“这位长者,你们来这里,所为何事?”
雨水顺着男人脸上隐隐约约的皱纹快速流下,他亦是向弟子行礼,一开口满嘴的官调,让人能够听得出来他应当是当过官:“请你通报宗主一声,就道她的岳丈携妻女来道歉来了。”
弟子曾收到过令,永不准夫人的母亲和妹妹入宗。但面前是尊上的岳丈,他不清楚情况,还是得通报上去。
他作揖道:“好,我这就通报上面。”
禹父回礼道:“多谢仙师了。”
弟子运用灵力快跑上山,将夫人的家人来了的消息通报给了夏侯以云。
夏侯以云看了看窗外的雨,思量到,虽说禹母、禹妹欺软怕硬、贪图便宜,但禹父的德行良好、举止端庄,没必要轻易树敌。便派主院的丫鬟先找个院子安置好他们。
那主院的丫鬟见到禹父他们,见他们狼狈淋雨,心里轻视,便给禹父他们找了一间小型的院子。不过此等种着灵花灵草的修真界院子,对于禹父他们也是奢侈的了。
待到雨停,禹父站在门外屋檐下,便要带着禹母、禹妹去看望禹冬儿。
“爹,我们不是来向尊上姐姐道歉的吗?”禹妹从厅堂的椅子上站了起来,不爽道。
禹父眼神严厉地刮了她一眼,禹妹瞬间变鹌鹑,那气焰一下子就消了。
禹父缓缓对她道:“你姐姐和我们是一家人,我们来了,岂有不去探望的道理?”
“若我们此般无情,传出去了,岂不是会让他人说我禹家对嫡长女淡漠,家风不正?”他皱眉道。
“那我们不向尊上姐姐道歉,那娘的令牌怎么拿回来呀?”禹妹想起那风光霁月的尊上姐姐就心跳加快。
“此事找过你姐姐后再说。”禹父捋胡子,道。
这小院子虽说紧凑,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有个坐得下三个人的小厅堂,在后面也有两个房间,禹母禹父一张床,禹妹一张床,倒刚好够。
宗主府的车道经过大雨的冲刷,地砖、旁边的一个接一个的院子,全部都是潮湿水色。禹父领着妻女,沿着车道旁的小河走,到了禹冬儿住着的宗主府侧院。
侧院大门开着,他们便首接走了进去。
禹父咳了几声,大声道:“冬儿——为父来看望你了——”
禹冬儿正在主屋的窗边看刚从凡间买来的诗书,她听见声音,眸色淡淡地放下了书,向屋外走去,昀儿见状则跟在她身旁一同出去。
只见禹父站在庭院中央,见到了自己,两眼流露出慈祥,也温和地对着自己这个女儿笑着。禹母和禹妹则站在他身后,阴恻恻地看着自己。
禹冬儿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这慈祥的样子,还以为他真的很疼爱自己这个女儿。但是她很明白,如果禹父真的疼爱她,禹母和禹妹就不敢欺负她,原身就不会自裁了。
“父亲。”她向他行万福礼。
“孩子,快快起来。”禹父将手放在她手臂上将她扶正,随后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她,看着她的脸道:“我儿,你长高了,也越加懂礼数了,这些年,你过得还好?”
“父亲,”禹冬儿道:“我很好。”
“好,那便好。”禹父笑了笑。
禹父只是问候了几句,便带着妻女离开了侧院,走向主院。
禹冬儿在侧院大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树荫打在了她的脸上,让她的表情让外人看不清楚。
她记得,是他们把真正的禹冬儿逼死的。
在路上,禹妹对禹母低声道:“娘,这禹冬儿住这么大的院子,就给我们住那么小的院子,太不公正了!哼!”
禹母也低声嘲笑禹冬儿道:“不必跟她一般见识,她住这么大的院子又如何?那个尊上从未踏入她的院子一步,有大院子也是活守寡,啊呸。”
禹妹嘻嘻嘻地笑了出来,禹父回头看她们,问道:“笑何?”
禹妹当即挂起了苦瓜脸。
爹好严肃!
宗主府侧院。
春雨带来了好消息。
“冬儿,”春雨走到了坐着的禹冬儿身旁,在她耳边道:“我将礼物送给了族老们,他们赞赏夫人有心,说是......记住你了。”
记住我了?
看来这些族老在之前就把原身当成摆设了。
也对,不过是夏侯以云不知哪根弦搭错,找来的一道替身。不过很好,这些老狐狸认识了自己,就一定会有所行动,到时候无论是让他们支持自己自由,还是向他们报仇,都方便许多。
禹冬儿看向身旁的春雨,问道:“跟我说说他们的现状吧。”
春雨道:“几年前,族老们便被尊上收回了权力,不过每月有大量月钱供他们享乐。”
然后她便开始吞吞吐吐起来。
“怎么了?”禹冬儿道:“没事儿,都说出来。”
春雨叹了一口气,道:“他们的关系很乱,更是有爬灰的事情出现。”
她想起来今早跟族老院子里的一个丫鬟的对话,又道:“我还听说,族老及他们的后人皆挥霍无度,虽有每月的月钱,但他们的财产己经虚空了。”
哦?
禹冬儿叩了叩椅子把,心想,如此就更好了。
里屋传来了一声惊呼,便见不久前捡来的小麻雀飞了出来,飞了一小段,又体力不支落到了地上。
“小东西!”昀儿快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将小鸟捧了起来,又对禹冬儿她们笑道:“它的伤己经痊愈了好多了,你们瞧,它想飞着玩呢。”
禹冬儿对着小麻雀露出了一抹真心的微笑。
日落西山,宗主府陷入了夜的寂静。
主院里,夏侯以云坐在亭台楼阁,深蓝色的衣摆和如瀑般的长发,随着风而飘动着。
自从那日在山腰看见小姑娘捧着小麻雀,她的心便升起了令她担忧的情绪,她本是善于压抑情绪得以保持清醒的人。但日夜不眠、衣带渐宽,脑海之中,忘不了那一个瞬间。
她很清楚她的情绪是什么,是爱意。
夏侯以云迷惑地看着这昏沉的黑夜天空,星月不见。
她一定是将禹冬儿当做阿雪罢了,她爱的只是阿雪。
这被太阳照耀才发光的月亮,何能等同于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