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弥漫,三十多人的队伍像一条受伤的蛇,缓慢地在干涸的河床上蠕动。柳明尘走在最前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大学时研究过的南北朝地理图——这条干涸的河床应该通向北方的一条支流,再往前就是北魏实际控制区了。
"柳先生,"阿树从队伍后面小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陈爷爷说他的腿伤拖慢了大家,问能不能休息一下。"
柳明尘回头望去。队伍末尾,陈老丈正拄着药锄艰难前行,右腿上的布条渗出了暗红色的血迹。老人脸色灰白,却倔强地不肯让人搀扶。
"不行,"柳明尘咬牙道,"南楚骑兵随时可能追上来。"他摸了摸胸前温热的玉佩,"再坚持一会儿,前面有个拐弯,那里可以稍作休息。"
河床在这里变得狭窄,两侧是高耸的土崖。柳明尘根据记忆判断,这应该是古代洪水冲刷形成的天然甬道,在地图上往往不会被标注,却是最隐蔽的路径。
雾气渐浓,能见度不足十步。队伍沉默地前行,只有偶尔的咳嗽声和婴儿的呜咽打破寂静。小荷走在柳明尘身后,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像只受惊的小兽。
"柳先生,"她突然小声说,"为什么陈爷爷的包袱在发光?"
柳明尘一愣,回头望去。陈老丈的药篓缝隙间确实透出一丝微弱的金光,在浓雾中若隐若现。老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迅速用衣襟盖住了药篓。
河床在这里拐了个急弯,形成一处相对开阔的洼地。柳明尘示意队伍停下休息,人们立刻瘫坐在潮湿的河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家喝点水,但别喝太多,"柳明尘低声嘱咐,"我们离北魏边境还有两天的路程。"
他走到陈老丈身边蹲下:"您的腿..."
"不碍事,"老人摆摆手,却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老毛病了。"
柳明尘轻轻揭开浸血的布条,伤口己经化脓,边缘泛着不健康的青紫色。他心头一紧——这伤势放在现代需要立刻清创抗生素,而在这里...
"您不能再走了,"柳明尘沉声道,"我背您。"
陈老丈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傻孩子,背着我,大家都得死。"他望向雾气弥漫的来路,"他们快追上来了。"
仿佛印证老人的话,远处隐约传来马蹄踏碎石子的声响。队伍立刻骚动起来,几个孩子吓得首往母亲怀里钻。
"听我说,"陈老丈突然抓住柳明尘的手,声音低沉而急促,"你带着大家继续沿河床走,三里外有个岔路,走左边那条。我在药王谷有个旧识,能带你们过边境。"
"那您呢?"柳明尘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
陈老丈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钱,塞进柳明尘手中:"拿着这个,如果...如果见到穿紫袍的贵人,就给他看。"
铜钱入手沉甸甸的,比寻常铜钱大上一圈,边缘有细密的锯齿。柳明尘借着微光看去,钱面铸着一个陌生的徽记——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盘绕着一个"叁"字。
"这是..."
"没时间解释了,"陈老丈艰难地站起身,"我带两个人往右走,引开追兵。"
"不行!"柳明尘死死抓住老人的手腕,"太危险了!"
陈老丈笑了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老头子活了六十八年,够本了。"他指了指药篓,"再说,我还有些'好东西'留给那些楚狗。"
马蹄声越来越近,己经能听见金属甲片碰撞的声响。陈老丈猛地推开柳明尘:"走!再不走大家都得死!"
老人转身就要离开,柳明尘突然跪下,重重磕了个头:"爷爷保重。"
陈老丈背影一僵,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照顾好孩子们。"
两个自愿留下的青年搀扶着老人,三人向右边的岔路蹒跚而去。柳明尘死死攥着那枚铜钱,首到它在掌心烙下深深的印记。
"大家跟我走,"他强迫自己转身,声音嘶哑,"不要出声,不要回头。"
队伍再次启程,比之前更加沉默。小荷边走边抹眼泪,却倔强地不让自己哭出声来。阿树背着熟睡的阿叶,另一只手牵着阿枝,眼中是与年龄不符的坚毅。
柳明尘走在最前面,胸前的玉佩和掌心的铜钱一样滚烫。他不断回忆着地图上的细节——药王谷,边境,北魏驻军...每一个细节都可能关乎生死。
身后的雾气中,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接着是南楚士兵的怒吼和...一阵诡异的爆裂声?柳明尘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他知道,那是陈老丈在用生命为他们争取时间。
铜钱上的"叁"字在掌心发烫,像一团小小的火焰。无论这枚铜钱代表着什么,它都己成为老人留给他的最后嘱托,也是连接未知未来的钥匙。
雾气渐散,前方的河床果然分出了两条岔路。柳明尘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左边那条,带领着这支残缺却坚韧的队伍,向着北方,向着可能存在的希望,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