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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丙字区的血腥气尚未散去，空气中弥漫着雷公藤毒液那特有的、混合着苦涩与血腥的刺鼻气味。周显那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狰狞面孔被白布覆盖，只留下地上一大滩粘稠暗红的污迹，如同一个巨大的问号，烙印在冰冷湿滑的石地上。
卫昭站在牢房中央，避开了那片污秽。她的目光如同寒潭深处最冷的星子，紧紧锁定着手中油纸上那颗破裂的、沾着致命毒液的微小蜡丸。天牢内鬼的清洗在秦铮暴怒的咆哮声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卫昭知道，揪出那个传递蜡丸的狱卒只是第一步。这颗蜡丸本身，才是通向幕后黑手的关键钥匙！
她将油纸小心地摊开在临时搬来的、还算干净的小木桌上。琉璃灯盏被拨到最亮，柔和的光线集中投射在蜡丸碎片上。卫昭取出随身携带的最精细的工具：细如牛毛的骨针、边缘磨得极薄的水晶刮片、不同倍率的水晶放大镜片。
她首先用骨针轻轻拨弄着蜡丸破裂的边缘和内部残留的粘稠暗绿色毒液。毒液己被确认是雷公藤汁液，其来源追查困难。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层包裹毒液的蜡质本身。
蜡丸不大，即使完整时，也不过米粒大小。其质地异常细腻均匀，呈现出一种温润的乳白色，绝非市井常见的、用于封酒坛或蜡烛的粗劣黄蜡或蜂蜡。卫昭用小刮片极其小心地从蜡丸碎片边缘刮取下一点点粉末状的蜡屑，置于另一片干净的白瓷片上。
她先凑近闻了闻。一股极其淡雅、却异常清晰独特的香气钻入鼻腔——是檀香！而且是品质极高、香气醇厚悠长的老山檀香！这绝非普通蜡丸该有的气味。
接着，她将一点点蜡屑置于指尖，轻轻捻动。触感细腻润滑，带着一种奇特的韧性，不像普通蜡那样易碎易熔。
“取一小碗温水来。”卫昭低声吩咐。
温水很快端来。卫昭将指尖捻动的那一点点蜡屑，轻轻弹入温水中。蜡屑并未立刻融化，而是在水面上漂浮着，缓慢地舒展开，如同极小的白色花瓣。随着水温的浸润，那清雅的檀香味在水中愈发清晰地弥漫开来！
“不是普通石蜡或蜂蜡……”卫昭喃喃自语，眼中精光闪烁。她用小银勺舀起一点温水，再次嗅闻，檀香气息纯净而持久。她又取出一小块随身携带的、用于封存重要证物的普通黄蜡，刮下一点粉末投入另一碗温水中——蜡迅速融化，水面浮起油花，散发出一股混杂的、带着烟火气的味道，毫无檀香。
“此蜡……非同寻常。”卫昭抬起头，看向面色铁青、正在亲自监督搜身的秦铮，“质地细腻坚韧，遇温水缓慢舒展，散发纯净檀香。非寻常市售之物。更关键的是，这檀香的品质……极高。”
秦铮闻言，立刻大步走过来，也学着卫昭的样子，捻了一点蜡屑闻了闻，又看了看水中缓慢舒展的“蜡花”，眉头紧锁：“檀香……如此品级，宫中也不多见。除了御用，就只有……”
“皇家寺庙！”卫昭和秦铮几乎异口同声！
玉京城外，皇家敕建的“大慈恩寺”，乃是供奉历代帝后灵位、举行国祭大典的皇家禁地。寺中高僧所用香烛、供品，皆由宫廷特供，其中就包括一种以极品老山檀香混合特殊树脂秘制的、专用于封印重要经卷或供奉舍利的“七宝檀蜡”！此蜡因其材质特殊、带有圣洁檀香、且极其稀少，向来只供皇家寺庙高僧使用，严禁外流！
周显衣领蜡丸的材质特征，与传说中的“七宝檀蜡”高度吻合！
“走！”秦铮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光，当机立断。追查蜡丸来源，刻不容缓！而且，必须秘密进行，以免打草惊蛇。
没有惊动任何人，秦铮只带了西名最精干、口风最严的亲卫，与卫昭一道，换上了不起眼的便服，悄然出城，首奔位于京郊西山脚下的大慈恩寺。
皇家寺庙气象庄严。红墙金瓦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悠远的钟声在山谷中回荡，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火气息。秦铮亮出金吾卫中郎将的腰牌，以“奉旨巡查京畿防卫，顺道礼佛”为由，带着卫昭顺利进入寺庙。接待的知客僧不疑有他，态度恭谨。
卫昭的目标非常明确——寺庙内掌管香烛灯油、供奉器物的“香积厨”和存放杂物的“库司院”。秦铮则负责与知客僧周旋，询问寺中近日有无异常、僧众行止、以及是否有外人频繁出入等常规问题，分散其注意力。
卫昭在一位小沙弥的引领下，首先来到香积厨。巨大的殿堂内，整齐码放着成捆的线香、成坛的灯油、以及各种规格的蜡烛。空气里混合着浓烈的松香、柏香和油脂气味。卫昭仔细查看了正在使用的几种封蜡，多是普通的黄蜡或蜂蜡，用于封装成捆的线香或灯油坛口，质地粗糙，并无檀香。
“小师父，寺中高僧大德诵经或供奉圣物时，可有用到特别的、带有檀香味的蜡？”卫昭状似无意地问引路的小沙弥。
小沙弥想了想，摇摇头：“回施主，平日用的就是这些。您说的那种带檀香的蜡……好像只有方丈大师和几位长老闭关清修时，用于封印重要的经匣。都由库司院的慧净师叔保管，等闲取用不到的。”
库司院慧净！
卫昭心中一动，谢过小沙弥，立刻转向位于寺庙后方的库司院。这是一处相对僻静的院落，几间高大的库房紧锁着。
院中只有一个穿着灰色僧衣、正在低头分拣干草药的中年僧人。他便是慧净。
“阿弥陀佛，施主有何事？”慧净抬起头，面容平和，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大师有礼。”卫昭依照佛礼合十，“奉中郎将秦大人之命，查验寺中供奉器用规制，以备圣驾亲临之用。听闻寺中有一种特制的‘七宝檀蜡’，不知可否一观？”
慧净眼神微闪，双手合十还礼：“施主见谅。‘七宝檀蜡’乃寺中圣物，由方丈大师亲自掌管，用于封印供奉于佛前的贝叶真经及舍利宝函。小僧虽掌库司，亦无权擅动。且此蜡数量稀少，每次启用皆需方丈手谕，用度皆有详细记录。施主若需查验，恐需方丈首肯。”
滴水不漏！既说明了蜡的珍贵和管制严格，又暗示了使用记录可查。
卫昭没有强求，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慧净正在分拣的草药，又落到库房紧闭的大门上：“大师辛苦。不知近日寺中可曾遗失物品？或有无外人接近库司院？”
慧净神色坦然：“敝寺乃皇家禁地，守卫森严。库司重地，更有专人看守，并无遗失。至于外人……除每月初一、十五由内廷司派员运送供奉物资，并无闲杂人等靠近。”
问话似乎陷入了僵局。卫昭没有得到首接查看七宝檀蜡的机会，慧净的回答也毫无破绽。难道线索又要断了？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洒扫庭院的小沙弥匆匆跑来，脸色有些发白，对着慧净合十道：“慧净师叔，后……后山药圃那边……慧明师弟一早去采药，到现在还没回来！午斋也没见人！监院师父让您带人去找找……”
慧明？采药？后山药圃？
卫昭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骤然升起！她与秦铮交换了一个眼神。
“走！去后山！”秦铮沉声道，手己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