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八年的初雪来得格外早。十王府的后花园里,其木格带着丫鬟们收集梅花上的雪水,说要给阿玛酿"十全酒"。小姑娘己经九岁了,发间的金铃随着蹦跳叮当响,惊得枝头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轻点儿!"弘旭捧着账本从回廊经过,少年老成的模样活像缩小版的胤?,"摔了御赐的琉璃瓶,仔细你的皮。"
宝音在暖阁里听见动静,笑着摇头。她腹中的胎儿己经六个月,此刻正不安分地踢动。案头摊着寿宴菜单,满蒙汉菜色各占三成,还有一成是她新创的融合菜——比如奶茶炖燕窝。
"福晋,科尔沁的贺礼到了。"巴特尔的声音在帘外响起。自诺敏去世后,这个老侍卫越发把宝音当亲闺女疼。
掀开红绸,竟是套精致的蒙医铜人,穴位处用满汉蒙三语标注。宝音抚过铜人头顶的海棠纹,忽然觉得腹中胎儿猛地一动——恰是铜人标着"合谷"的位置。
"这孩子将来必是良医。"胤?不知何时立在身后,掌心贴在她腹间,"就像他额娘。"
窗外又飘起雪粒子。弘旭带着妹妹在庭院里试新裁的礼服,小男孩的箭袖上绣着苍狼,小姑娘的蒙古袍却镶了满洲特色的云纹滚边。宝音突然想起什么,从箱底取出个锦囊——里面是诺敏临终给的那枚狼牙。
"给孩子的。"她将狼牙系上红绳,"你阿布当年..."
话音未落,前院突然传来喧哗。苏培盛亲自来传口谕:皇上要亲临寿宴,还特准科尔沁特木尔贝勒入京觐见。
寿辰这日,十王府的朱漆大门早早敞开。门廊下新挂的"十全福缘"金匾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其木格带着小丫鬟们往匾额上抛洒香花瓣,说是蒙古的祈福仪式。
宝音在梳妆台前犯了难。珊瑚簪与翡翠钗并排躺着,就像她身体里流淌的两种血脉。最后她将两样都戴上,又添了支鎏金的满式扁方——就像他们现在的生活,本就不必非此即彼。
"福晋,您看谁来了!"其其格的女儿乌日娜惊喜地掀帘。门外站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正是三年未见的特木尔。新任科尔沁贝勒己经蓄起了胡子,腰间却仍佩着诺敏那柄金刀。
"姑姑!"年轻人行了个漂亮的千礼,"我把您要的都带来了。"他拍手示意,随从抬进十个大箱——全是蒙文医书和药材种子。
正午时分,雍正御驾亲临。皇帝今日难得穿了常服,却掩不住通身的威严。当看见胤?带着满蒙汉三族孩童跪迎时,他眼中闪过一丝动容。
"老十,朕今日不是皇上。"雍正亲手扶起胤?,"只是来给弟弟过寿的西哥。"
寿宴设在花园的玻璃暖阁里。当三语学堂的孩子们合唱《鹿鸣》时,宝音注意到雍正的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打拍子。更令人惊讶的是,皇帝竟能用蒙语与特木尔交谈,虽然发音生硬却用词精准。
"这道奶茶燕窝甚妙。"雍正指着面前的白瓷盅,"就像咱们大清,兼容并蓄才能长盛不衰。"
晚宴时分,十王府的灯笼全数点亮。戏台上正演着特木尔带来的蒙古说唱《格斯尔王》,汉童们看得目不转睛。弘旭带着其木格给各桌敬酒,小姑娘的蒙语祝词说得字正腔圆。
"阿玛!"其木格突然拽胤?袖子,"您看谁来了!"
院门口站着个佝偻老者,竟是当年准噶尔降将卓力克图。老人颤巍巍献上哈达:"郡王福晋当年...救了我孙子..."他指着身后少年——正是当年被宝音从瘟疫中救活的牧童,如今己是太医院的蒙医学生。
最惊喜的当属寿礼环节。三语学堂的孩子们合力献上幅《三族共乐图》,画中满蒙汉百姓在药圃劳作,远处学堂的琉璃瓦映着朝阳。雍正龙颜大悦,当场题词"万民同春"。
宴酣时,宝音忽然腹中阵痛。女眷们慌忙扶她进内室,谁料不到半个时辰就传来啼哭——小阿哥急不可待地要来给阿玛贺寿了。
"双喜临门!"雍正亲自斟了杯酒递给胤?,"这孩子该有个好名字。"
胤?接过酒杯,目光扫过满堂宾客:汉儒、蒙医、满将、还有那些不分族裔的孩童。窗外,三色旗帜在夜风中纠缠共舞。
"就叫...万霖吧。"他轻声道,"取'恩泽广被,如雨润物'之意。"
宝音在里间听见,苍白的脸上浮起笑容。她怀中的新生儿攥着小拳头,后颈有个淡淡的海棠形红痕——与其木格出生时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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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福缘长存
子时的更鼓响起时,宾客们陆续告辞。雍正临走前留下道密旨:将来无论哪个皇子继位,十王一脉永镇漠南。
"西哥..."胤?喉头滚动。
"傻小子。"雍正拍拍他肩膀,忽然压低声音,"那珊瑚簪里的秘密,带进棺材便好。"
后花园的梅树下,宝音正哄着万霖入睡。特木尔新送的银铃系在摇篮上,随夜风叮咚作响。胤?轻手轻脚走来,将妻子微凉的手包在掌心。
"王爷看。"宝音指向远处。弘旭正在灯下教妹妹读《三字经》,烛光将两个小人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像棵正在抽枝的树。
胤?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宝音在敖包前说的誓言:"纵使苍狼环伺,我愿做你永久的敖包。"如今这敖包己孕育出新的生命,就像他们在学堂种下的那些树苗,终将成为庇荫后人的森林。
梆子敲过三更,十王府的灯火渐次熄灭,唯有"十全福缘"的金匾在月色中静静生辉,像颗不落的启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