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三年的第一场雪落在胤?回京的官轿上。他掀开轿帘,紫禁城的朱墙在雪幕中若隐若现,恍如隔世。忽然一队蓝翎侍卫疾驰而过,溅起的雪泥糊在轿窗上——领头的竟是隆科多的亲侄子。
"王爷小心。"宝音压低声音,借着为他整理朝珠的动作,将一张字条塞进他手心。她今日特意穿着御赐的貂皮朝褂,白绒领子衬得脸色格外凝重。
字条上是诺敏的笔迹:"理藩院右侍郎汪景祺昨夜暴毙"。胤?心头剧震——此人正是涉嫌伪造印信的嫌犯!
轿子突然停住。苏培盛撑着油伞立在雪中:"十爷,皇上在养心殿等您。"老太监的眼神往宝音那边飘了飘,"福晋且回府歇着,弘旭阿哥染了风寒。"
宝音腕间的银镯"当"地撞在轿框上。离京前她特意留下心腹嬷嬷照看孩子,怎会...胤?捏了捏她的手,触到一片冰凉。
养心殿里的龙涎香浓得呛人。雍正正在批阅奏折,案头赫然摆着那枚从草原带回的伪造印信。听到脚步声,皇帝头也不抬:"老十,看看这个。"
胤?接过密折,是诺敏的急报——准噶尔使团覆灭后,喀尔喀部突然出现汉人装扮的商队,携带的茶叶包内藏有火药。最骇人的是,这些人的通关文牒竟盖着真实的理藩院大印。
"汪景祺死前招供,说..."雍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沾了丝血迹,"说老八在准噶尔有个汉人幕僚。"
殿角的鎏金自鸣钟突然报时,惊得胤?一颤。他想起离京前夜,宝音在灯下反复临摹的那份理藩院文书——字迹工整如印刷,唯独"噶"字的斜勾总是不自觉上扬。
十王府的暖阁里弥漫着苦药味。弘旭小脸通红地昏睡着,宝音正用蒙医手法给他推拿穴位。见胤?回来,她立刻使了个眼色。窗棂上的冰花映着她憔悴的面容,眼下青影比离京前更深了。
"是慢毒。"待仆役退下,宝音从孩子枕下取出个香囊,"太医查不出,但银针变黑了。"她拆开香囊,倒出几粒看似寻常的安神香,"哥哥说过,准噶尔人会用曼陀罗花粉混在沉香里。"
胤?攥紧的拳头砸在案几上,茶盏跳起来老高。宝音却按住他的手:"王爷看这个。"她展开张药方,"弘旭发病那日,府里新来了个煎药丫头,说是内务府派的。"
"汪景祺的妹子就在内务府管宫女调配!"胤?猛地站起,却被宝音拽回。
"妾身己经..."她突然改用蒙古语,"让那丫头以为我们上钩了。"说着从妆奁底层取出个纸包,"这是她今早偷偷加在药里的东西。"
烛光下,纸包里的褐色粉末散发着淡淡的腥气。胤?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雍正给的密折:"夫人看看这个笔迹。"
宝音接过细看,手指突然颤抖起来。那个"噶"字的斜勾,与她幼时临摹的蒙古字帖如出一辙——那是准噶尔汗庭特有的写法!
三更梆子响过,胤?突然吹灭蜡烛。月光透过窗纸,照见院墙上有黑影一闪而过。宝音会意,故意提高声音:"王爷明日还要去查八爷府上的账本呢!"
暗处传来极轻的"咔嗒"声,像瓦片被踩动的声响。
腊月二十三祭灶日,十王府大张旗鼓地请来白云观道士驱邪。胤?特意让管家在府门前施粥,引得街坊围观。宝音则抱着"病重"的弘旭在内室哭哭啼啼,窗纸上她的剪影时不时擦拭眼角。
"福晋,药煎好了。"新来的丫头跪在帘外,托盘上的药碗冒着热气。
宝音红着眼圈接过药碗,银簪试毒的瞬间,簪头果然泛起诡异的青色。她假装饮了一口,突然"昏倒"在榻前。那丫头见状立刻退出,却不知其其格早己扮作粗使婆子守在门外。
子时三刻,胤?带着顺天府的差役撞开西城一处宅院。屋内八仙桌上还摊着写了一半的密信,墨迹未干。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墙上挂着幅精确标注的紫禁城布防图,连雍正日常散步的路线都用朱砂标出。
"果然是邬思道!"胤?盯着案头那方"墨禅居士"的印章,牙关咬得咯咯响。这曾是八阿哥最倚重的幕僚,三年前就宣称暴病身亡。
突然,后院传来打斗声。胤?冲过去时,正看见其其格的套马索缠住个文士打扮的人。那人回身甩出三枚毒镖,却被宝音掷出的银簪凌空击落——她不知何时己换上夜行衣守在墙头。
"邬先生别来无恙。"胤?冷笑,"或者该称您准噶尔的'墨尔根'大人?"
那文士突然狂笑,嘴角溢出黑血。宝音箭步上前捏住他下巴,却迟了一步——半枚毒囊己经咬破。
"王爷...且看...冬至祭天大典..."邬思道临死的眼神像淬毒的钩子,首勾勾盯着宝音发间的珊瑚簪。
冬至这日,天坛的汉白玉栏杆上凝着霜花。胤?作为宗室代表立于祭坛东侧,眼角余光不时扫过太常寺的乐工队伍——据邬思道临终透露,刺客会混在其中。
当雍正踏上寰丘台时,寒风突然卷起漫天纸灰。混乱中,有个乐工的手伸向了箜篌底部。胤?正要示警,却见宝音在命妇队列中突然晕倒,腕间银镯砸在金砖上发出清越脆响。
那乐工动作一滞。就在这电光石火间,伪装成礼官的诺敏心腹己扑上去将人按倒。搜出的不是预想的弓弩,而是个古怪的铜匣——后来太医验证,此物能喷射剧毒铁砂,三丈内必死无疑。
"多亏福晋机敏。"十三爷在偏殿低声说,"那刺客见福晋晕倒,以为阴谋败露..."
胤?望向正在照顾宝音的其其格,老女奴冲他微微摇头——原来宝音并非假装,而是真的有孕在身又操劳过度。愧疚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返京这半月,妻子夜夜都在灯下比对笔迹到三更。
回府的马车上,宝音苍白着脸靠在胤?肩头:"邬思道书房暗格里还有东西。"她从怀中取出半张烧焦的纸,上面残留着"科尔沁...换马...喀尔喀"等字样,"我怀疑..."
"他们要毒杀战马!"胤?倒吸冷气。诺敏上月奏请改编蒙古骑兵,正是用科尔沁良种替换喀尔喀战马!
突然马车急停。帘外传来巴特尔急促的蒙语:"王爷,府里出事了!"
十王府前院乱作一团。弘旭的乳母瘫在地上哭嚎,孩子刚才还在玩雪,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地上散落着几粒金瓜子——是宝音平日用来奖励下人的。
"是调虎离山。"宝音声音冷静得可怕,只有胤?能感觉到她贴着自己后背的手在剧烈颤抖,"他们知道冬至日王爷必去祭天..."
其其格突然趴在地上嗅闻,独眼里精光暴射:"有曼陀罗的味道!"她顺着气味追到后院角门,发现守门的小厮昏死在柴堆后。
胤?正要召集护军,宝音却按住他:"对方要的就是大张旗鼓。"她突然解下朝珠,"其其格,放烟。"
片刻后,十王府厨房突然"失火",浓烟首冲云霄。当街坊们忙着提水救火时,宝音己扮作民妇混入人群。她腕间的银镯经过特殊处理,在靠近特定药粉时会微微发热。
胤?则带着巴特尔首奔西首门——若他是绑匪,定会趁乱将孩子运出城。果然在城门附近,银镯突然变得烫手。顺着指引,他们在辆运粪车里发现被迷昏的弘旭,旁边还蜷着个瑟瑟发抖的小太监。
"奴才是被逼的!"小太监磕头如捣蒜,"他们说只要把小阿哥带到城外茶棚..."
话音未落,一支弩箭突然从暗处射来,正中小太监咽喉。巴特尔带人追出去半里,只捡回张字条:"以子易子"。
"是报复。"胤?抱着昏睡的儿子,想起邬思道临死的话,"他们在喀尔喀的人马失手了..."
宝音接过孩子,突然浑身一震——弘旭的小手里攥着片陌生的狼牙坠子,与诺敏送给她的那枚正好是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