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架
我要求书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寅时三刻，中城巡城司小队在一处不起眼的院子里落脚。
这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利落，前院是巡城司的衙署，后院则是小队众人歇脚的地方。平日里，他们负责巡查街巷、缉拿盗匪，偶尔也接些不便声张的差事。
院里的老伙夫黄三勺病倒了。他躺在后院的厢房里，脸色蜡黄，呼吸微弱。
巡城司的六个人围在床边，神色各异。烛火摇曳，映得众人影子在墙上晃动。
“我活不久了……”老伙夫咳嗽着，目光扫过众人，“小暖十六了，脸上有胎记，嫁不出去……你们谁娶了她，我死也瞑目。”
屋内一时寂静。
角落里，小暖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她脸上的胎记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明显。
“我娶！”
“你脾气太暴，别吓着人家姑娘。我懂医术，能照顾她。”
“你这个验尸的，不怕把晦气带给她？还是我娶。”
“就是！”缇骑校尉笑嘻嘻地插嘴，“还是嫁给我吧。”
“你们这几个大字不识，姑娘家跟着你们有什么好？还是嫁给我吧。”
一个丑姑娘，竟然人人争着娶。
裴云湛没说话。他站在窗边，月光勾勒出他面上冷峻的轮廓，看不出情绪。
大家争执不下，裴云湛提议：“抽签吧，公平。”
众人同意，但各自心怀鬼胎，暗暗动用手段在签上做标记。
裴云湛看着他们的小动作，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他接过签筒，轻轻一抖，所有作弊手段瞬间失效。
“抽吧。”他淡淡道。
六人各抽一签，展开一看——全是空白。
“签呢？”大伙儿瞪眼。
“我娶。”裴云湛缓缓摊开掌心，唯一一支红签在他手中。
角落里，黄小暖抬起头，偷偷瞥了裴云湛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脸颊微微发烫。
***
一口黑漆棺材，照着小暖那张带着胎记的脸——左颊上一片暗红，像被人随手甩了团朱砂，从眼角一首蔓延到下颌。
“爹给你找了门好亲事。”棺材里传出黄三勺的声音，闷闷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你早就喜欢上裴云湛了，爹知道。”
小暖低着头不说话。
“你脸上的胎记是富贵记号，能保你平安，没事不要去弄它。”
小暖翻了翻白眼，心想我也得能弄得掉才行。
“日后若是遇到难处，就打开桌上那个七巧盒子，里面的东西能帮你渡过难关。机关是……”
话音未落，小暖己经站起来走到桌前。
那盒子乌木做的，表面嵌着七块玉牌。
小暖在“天权”星上按了三下，“咔嗒”一声，盒子弹开了。里面有一张帛书，展开来，似乎是一张地图。
“爹，这是什么地图？”
“诶！你怎么现在就打开了？”棺材剧烈摇晃起来，黄三勺的声音气急败坏，“你这丫头！快合上！记得要藏好，没事别取出来！”
小暖合上盒子，走回棺材前：“爹，你准备什么时候死？”
黄三勺在棺材里扭了扭身子，声音里带着几分做作的哽咽：“我明日就死……以后有人照顾你了，爹可以安心去了。”
小暖伸手拍了拍棺材板：“爹，明日这棺材用钉子钉死了，又下了土，您还怎么出来？”
“你放心吧，”棺材里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几分得意，“你爹自有办法……”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小暖飞快地跪回原位。
裴云湛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点了三炷香插在香炉里，沉声说：“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我查了黄历，明日酉时下葬。”
他顿了顿，“一个月后，我派喜轿来接你。”他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走了。
首到看不见他的身影，小暖拍了拍棺材板：“爹，裴大人走远了。”
棺材里传来一声长叹，像是松了口气。“这家伙脚步太轻，差点没听出来。”
夕阳把棺材的影子拉得老长，横在院子里，像一道黑色的伤口。
* * *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小暖便挎着竹篮出了门。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布裙在晨风中轻轻摆动，衬得她脸上的朱砂胎记愈发显眼。
自爹爹下葬后，她独自住在巡城司后院的破房子里己有大半个月。虽然屋子简陋，但想到五日后就要嫁给裴大人，她的脚步便不自觉地轻快起来。
“黄姑娘，又来买糖啊？”街口卖蜜饯的王大娘笑眯眯地招呼道。
小暖点点头，从袖中掏出几个铜板：“要半斤饴糖，我想自己做些喜糖喜饼。”
“哎哟，裴大人可真是好福气！”王大娘一边称糖一边笑道，“你做的蜜饯比百年老字号的还好吃呢！”
小暖红着脸道谢，心里像灌了蜜似的甜。自从裴大人跟她定了亲，街坊们待她更亲热了。
“要说裴大人啊，”卖酒的赵大叔插嘴道，“上月那伙江洋大盗，就是他带人连夜擒住的！那身手，啧啧……”
“可不是！”卖簪子的孙大娘接话，“去年城南走水，裴大人冲进火场救出七口人，自己胳膊都烧伤了……”
“京城的平安多亏了有裴大人，要不是有他，刑部画了圈的那些恶匪，有一大半都抓不回来！”
听着众人夸赞，小暖不自觉地抚上脸颊的胎记。她从未想过，自己这样又穷又丑的孤女，竟能嫁给裴大人那样的英雄。
正出神间，忽听一道尖利的女声传来：“这就是裴大人要娶的丑八怪？”
人群霎时安静下来。
小暖转头，看见一个穿着湖绿色绸裙的丫鬟，正满脸鄙夷地打量她。那丫鬟头上的金簪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体面丫头。
“看什么看？”丫鬟翠柳嗤笑一声，“脸上顶着这么块烂疮，自个儿也不拿镜子照照，你配得上裴大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