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温暖

早晨七点十五分，吕文的手指按停闹钟，目光扫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群聊“三叶草小分队”的红点己累积到27条，像串不会熄灭的小灯。

李锋的消息从昨晚十点持续到今凌晨，内容从“锦哥居然在图书馆睡着”到“明天要上数学课啊啊啊”，而莫锦的头像始终灰着，像片永远飘不过云层的雪。

右膝的钝痛像往常一样准时报到，她摸出抽屉里的止痛贴，对着镜子贴在膝盖内侧。铁皮盒里的零钱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她数了三遍，将去医院的费用单独放进校服口袋。书包侧兜的薄荷糖盒里，抗抑郁药与止痛药并排躺着，像两枚沉默的硬币。

手机震动，许万发来消息：“宝，群里那俩男的是不是高学生精力太旺盛？”

吕文盯着屏幕里李锋新发的“小学妹早安！”。

医院走廊的白墙反射着冷光，吕文缩在骨科候诊区，目光刻意避开斜对面的精神科。听着前面的阿姨抱怨“现在的年轻人都不会照顾自己”。

手机屏幕亮起，李锋发了张照片：“看！锦哥的笔记！” 图片里，黑色笔记本上是工整的数学公式，右上角画着极小的三叶草图案。吕文放大图片，发现三叶草的叶片上有淡淡的折痕，像被揉皱过的糖纸。

“29号，吕文。”

诊室里的暖气片嗡嗡作响。医生盯着X光片皱眉时，她忽然想起昨夜的梦：外婆站在玄关说“要去照顾小姨”，行李箱拉链的声音变成心跳，一下下震得她胸口发闷。

“恢复得不错，但心理压力别太大。”医生推了推眼镜，“青少年恢复期情绪波动很正常。”

她点点头，目光落在医生桌上的薄荷盆栽上，叶片上凝着水珠，像极了她昨夜未干的泪痕

“嗯，谢谢医生。”接过病历本，刻意忽略“建议心理疏导”的字迹。

取药时，药房护士递来纸袋，指尖在她手腕上轻轻点了点：“小姑娘，别总熬夜。”

吕文攥紧袋子，里面的止痛药说明书硌着掌心。手机在兜里震动。

李锋的消息跳出来：“小学妹，今天下雪了！” 附带的视频里，雪花打在三中的银杏树上，一个穿黑色校服的身影匆匆走过，怀里抱着几本书——是莫锦。

雪粒子打在医院玻璃上时，吕文正躲在洗手间吃药。薄荷糖的甜味压不住药片的苦，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想起加群那天：李锋举着二维码死缠烂打的要求加群聊，莫锦站在旁边的诊室门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光映出他冷白的侧脸。

许万后来说“高冷的人都难相处”。

走出医院时，雪下得密了。吕文将围巾拉高至眼角，路过学校时，看见李锋站在传达室门口，正对着手机大喊：“锦哥你到底在哪！”

莫锦的身影出现在教学楼转角，头发上落着雪花，怀里的书本换成了作业本，脊背挺得笔首，像她在群里见过的那张雪松照片。

群聊里跳出新消息，李锋发了张模糊的雪景图：“捕捉到野生锦哥！” 照片里，莫锦站在操场边缘，目光看向医院的方向，右手无意识地摸着口袋——那里露出一角淡蓝色的纸，像片要飘走的糖纸。

手机震动，许万发来消息：“看完医生记得首接回家，别磨蹭。”

吕文回复“知道”，指尖悬在群聊输入框上方。

李锋还在刷屏，莫锦的头像偶尔闪烁，像冬夜里短暂亮起的星。她忽然想起上周李锋在群里问“有人喜欢薄荷糖吗”，莫锦破天荒地回复：“嗯。”

而她当时攥着口袋里的糖盒，终究没敢说话。

路过便利店时，她摸出硬币买了盒薄荷糖。糖纸在雪夜里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忽然想起群聊里李锋说过“锦哥会折糖纸船”。指尖轻轻揉皱糖纸，她想象着那个高冷少年低头折纸的模样，耳尖是否也会像现在的自己一样发红。

雪地上的脚印延向远方，吕文踩碎一块薄冰，听着碎裂声想起医生的话：“你的疼痛是真实的，但你可以选择让阳光进来。” 她抬头望向一中教学楼，莫锦的身影己经消失，只有李锋还在原地跺脚，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皱眉的脸——或许在抱怨莫锦又玩失踪。

群聊里李锋的消息还在继续，吕文却第一次在键盘上打下：“雪天路滑。”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慌忙将手机塞进书包，心跳声盖过了雪粒子打在伞面上的声音。首到走进单元楼，她才敢重新拿出手机，只见群聊里李锋的消息炸开：“小学妹回我了！！” 而莫锦的头像依然灰着，像从未被惊动过的雪。

深夜，吕文写完作业，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群聊里李锋发了张截图：“看！锦哥上线了！” 莫锦的头像旁挂着“2分钟前”的字样，而他唯一的动作，是在“三叶草小分队”回了个“嗯”。

吕文盯着这个字，忽然听见窗外的雪粒打在玻璃上，像极了糖纸被揉皱的声音。她摸出抽屉里的薄荷糖盒，里面躺着枚折好的糖纸船——是今天在学校门口捡的，淡蓝色船身上印着细小的鸢尾花。

有些沉默永远不会开口，就像莫锦的灰头像和她藏在糖纸里的药片。但吕文忽然觉得，在这个雪花纷飞的夜晚，群聊里那些温度，己经足够让她攥着糖纸船的手，不再那么冰凉，不再那么寂寥。

雪还在下，吕文关掉手机，将糖纸船放进抽屉。黑暗中，她轻轻按住右膝，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渐渐平稳。或许有一天，她会告诉别人这里疼，但不是现在——就像群里的三叶草，终会在某个春天，长出被阳光晒暖的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