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看着沈砚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胸口的怒火忽然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
智商。
这两个字砸在他心上,比任何嘲讽都更让他难受。
因为这是他最缺少的东西。也是他最渴望的东西。
“你想怎么做?”
江野松开手,退了一步。声音里那股暴戾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的妥协。
沈砚从墙边走开,重新整理着手提箱里的设备。
“你爸欠了多少钱?”
“两百万。”
江野的声音很轻,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却清晰得刺耳。
江月从卧室门口探出头,小声补充道:“还有利息,现在是三百多万。”
沈砚的手顿了顿,然后继续摆弄着那些精密的电子设备。
“放高利贷的都有录音习惯。”
他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设备,银色的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威胁、恐吓、非法拘禁,这些都是重罪。只要有证据,判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
江野盯着他手里的设备,脑子里快速转着。
“你想让我录音?”
“不。”
沈砚摇头,拿起另一个更小的设备。
“我来。”
这句话让江野愣住了。
“你疯了?这些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一个学生……”
“我有经验。”
沈砚打断了他,语气里带着一种江野从未听过的冷静。
那种冷静里藏着什么东西,很黑很深,让人不敢深究。
江野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少年,忽然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他。
这个能用不完全归纳法推断出他口味的天才,这个会为了保护他泼他父亲一身奶茶的书呆子,此刻正在讨论如何对付一群亡命之徒。
而且听起来,他还挺有把握。
“为什么要帮我?”
江野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问。
沈砚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了他一眼。
“因为你泼了我爸一身奶茶。”
这个答案让江野哭笑不得。
“就因为这个?”
“还有榴莲千层。”
沈砚重新低下头,专心调试着设备。
“江月说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糕。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江野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原来那天在甜品店门口的对话,沈砚都听到了。
不对,他不是听到的。他是专门去调查了。
这个人渣。变态。
但是为什么,他现在一点都不生气?
接下来的三天,江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降维打击”。
沈砚用他那套听起来就很牛逼的理论,制定了一个详细到令人发指的计划。
从时间地点,到对话内容,甚至连江野应该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写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一定要穿白色T恤?”
江野看着计划书上的备注,忍不住问道。
“显得无害。”
沈砚头也不抬地回答。
“而且你穿白色好看。”
江野的脸瞬间红了。
“谁、谁问你好不好看了!”
沈砚终于抬起头,那双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江野看不懂的情绪。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第三天晚上,一切按计划进行。
江野穿着那件白色T恤,在约定的地点等那群混混。
胸口的微型摄像头紧贴着皮肤,有点冰凉。
沈砚就在五十米外的咖啡厅里,通过无线耳麦指挥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们来了。记住,保持冷静。”
沈砚的声音在耳麦里响起,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
三个男人从巷子里走出来,为首的那个江野认识,是上次来家里砸东西的光头。
“小子,考虑得怎么样?”
光头点燃一支烟,烟雾在昏黄的路灯下慢慢升腾。
“我爸的债,凭什么要我还?”
江野按照计划,先表现出一点反抗。
“凭什么?”
光头笑了,那笑声在安静的夜晚格外刺耳。
“就凭你爸死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法律上没有这条规定。”
江野的声音很轻,但足够被设备录下。
“法律?”
光头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灭。
“老子就是法律!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废了你?”
耳麦里传来沈砚平静的声音:“很好,继续激怒他。”
江野深吸一口气,按照计划继续演戏。
“你们这是违法的。我可以报警。”
“报警?”
光头身后的一个瘦猴似的男人发出尖锐的笑声。
“报啊!看警察能保护你多久!”
“我们有的是时间陪你玩。”
光头掏出手机,调出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江月放学的画面,拍摄角度很隐蔽,但能清楚看到她的脸。
江野的拳头瞬间握紧。
“你们敢碰我妹妹试试!”
“哟,急了?”
光头把手机收起来,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那就乖乖还钱!三百万,一分都不能少!”
“我哪来三百万?”
“那是你的事!”
光头上前一步,几乎贴着江野的脸。
“卖房子,卖肾,卖妹妹,老子不管!反正一个月后要是还不上,你们兄妹俩就别想安生!”
这句话一出,耳麦里沈砚的声音都变了。
“够了,可以收工了。”
但江野没有立刻离开。
他看着眼前这个威胁要卖掉自己妹妹的畜生,心底那股压抑了很久的愤怒终于爆发了。
“我妹妹才十三岁!”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那是愤怒到极致的表现。
“十三岁怎么了?现在的小丫头片子发育得早!”
光头舔了舔嘴唇,说出的话让人作呕。
“长得还挺水灵,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
江野再也忍不住了。
他一拳砸向光头的脸,动作快得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雪花在昏黄的路灯下绽放。
光头踉跄后退,捂着鼻子,鲜血从指缝里渗出来。
“艹!给我废了他!”
三个人一拥而上。
江野寡不敌众,很快就被按在地上。
拳头雨点般落在他身上,每一下都带着恶意。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冲了过来。
沈砳手里拿着一根铁棍,动作干净利落得不像个学生。
几下就把三个混混打倒在地。
“录音设备没坏吧?”
他蹲下身检查江野的伤势,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
江野摸了摸胸口的设备,还在正常工作。
“没事。”
“那就好。”
沈砚松了一口气,然后掏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一周后,三个混混被判了八年有期徒刑。
那段录音成了铁证。
威胁未成年人,敲诈勒索,非法拘禁,寻衅滋事。
罪名一个接一个,够他们在监狱里好好反省了。
庆功夜,江野找到了沈砚。
他手里拿着一件篮球服,红色的,胸前印着大大的数字“23”。
“月考进前十,教你扣篮。”
他把衣服扔给沈砚,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沈砚接过衣服,看了看尺码,刚好合身。
他的嘴角极淡地上扬了一下,那笑容稍纵即逝,但江野还是捕捉到了。
“成交。”
两个字,轻得像羽毛,但在江野听来却重如千钧。
这是沈砚第一次主动向他靠近。
夕阳西下,两人站在学校天台上。
远山如黛,晚风轻拂。
江野忽然开口问道:“你病历上写'曾自残'……还疼么?”
沈砚的背影瞬间僵住了。
就在这时,江野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条短信,发件人是一个陌生号码。
但江野知道这是谁。
沈父。
短信只有六个字:“周一转学通知。”
江野看着屏幕上的字,手指微微发颤。
他抬起头,看着沈砚那个僵硬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什么。
暴风雨,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