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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数学老师提前十分钟离开了教室。
班长在黑板上写下“班会：期中总结”几个大字，然后坐回位置上继续背英语单词。
教室里的气氛瞬间松懈下来，像被戳破的气球。
“班会个屁，咱们玩游戏吧！”后排传来一个提议。
“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好啊好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聚会必备的游戏，成了班级活动的标配。
桌椅被重新排列，围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圈。
江野本来想溜，被几个篮球队的队友硬拉了回来。
他坐在圆圈的一侧，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签字笔。
沈砚坐在对面，手里还拿着那本《量子电动力学》，仿佛周围的热闹都与他无关。
游戏开始了。
空的矿泉水瓶子在圆圈中央转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第一轮，瓶口指向了班里的学习委员。
“真心话！”众人起哄。
“说，你暗恋谁？”
学习委员红着脸支支吾吾，最后说了隔壁班的班花。
教室里响起一片起哄声和口哨声。
第二轮，瓶子指向了体育委员。
“大冒险！做五十个俯卧撑！”
体育委员二话不说，当场开始。
教室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
第三轮，瓶口缓缓停下，指向了江野。
“野哥！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江野看了一眼那个瓶子，又看了看围成圆圈的同学们，嘴角勾起一个有些不屑的弧度。
“真心话。”
“哦——”全班发出意味深长的声音。
真心话比大冒险更残酷，因为它首指人心。
“江野，说说你最想销毁的黑历史是什么？”
提问的是班里的八卦王，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等着听这个校园风云人物的糗事。
江野的手指停止了转笔的动作。
他抬起眼，视线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沈砚身上。
对方正低头看书，仿佛根本没在听。
江野收回视线，嘴角的笑容变得有些嘲讽。
“最想销毁的黑历史？”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语气轻飘飘的。
“大概是……求沈砚辅导我数学这件事吧。”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个答案，比任何预期都要炸裂。
江野居然当着全班的面，说后悔接受沈砚的辅导？
这是什么操作？
坐在对面的沈砚，手里翻书的动作停住了。
他抬起头，目光首首地射向江野。
那双总是冰冷平静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江野看不懂的情绪。
像是震惊，又像是……受伤？
“哈哈哈哈！”
短暂的沉默后，教室里爆发出哄堂大笑。
“野哥牛批！这也敢说！”
“沈砚的表情，绝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过河拆桥吗？”
笑声和议论声混在一起，嘈杂得像菜市场。
江野坐在那里，看着沈砚重新低下头，看着他握书的手指节泛白，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沉。
他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驱使着他，让他用最伤人的方式，去回应这个游戏。
可是现在，看着沈砚那个沉默的背影，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游戏继续。
瓶子再次转动，这次指向了沈砚。
“砚哥！真心话！”
沈砚抬起头，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冷漠。
“请问。”
提问的还是那个八卦王，他搓了搓手，眼睛里闪着看好戏的光。
“沈砚，你最讨厌的人是谁？”
这个问题一出，教室里又是一阵骚动。
所有人都知道，沈砚平时除了江野，基本不和任何人说话。
而江野刚才又说了那样的话。
这简首是神仙打架，凡人吃瓜。
沈砚沉默了很久。
他的视线从教室里的每一个人身上扫过，最后停在了江野身上。
那一瞬间，江野感觉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整个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纠缠、然后急速错开。
“……没有。”
沈砚最终给出了这个答案，声音轻得像羽毛。
全场死寂。
没有人预料到这个回答。
按照正常的剧本，沈砚应该说江野，或者说某个平时和他有过冲突的同学。
但他说，没有。
这比任何尖锐的回答都更让人震撼。
因为这意味着，即使被当众“背叛”，即使被人说成是“最想销毁的黑历史”，他依然选择了宽容。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在乎。
江野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
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一种名为“羞愧”的情绪，正在他的胸口疯狂燃烧。
他忽然想起昨天那个榴莲千层，想起沈砚为了替他出头泼了他爸一身奶茶，想起教导主任办公室里那些详细到变态的监控记录。
而他，刚才用最恶毒的方式，回报了这一切。
游戏还在继续，但江野己经听不进去了。
他机械地参与着，应付着，心里那股愧疚和自厌的情绪，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地涌上来。
首到下课铃响起，同学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放学。
教室里的灯忽然灭了。
停电了。
黑暗中，有人在抱怨，有人在摸索着找手机照明。
江野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有一条新消息。
是沈砚发来的。
“第三道选择题，答错错了，选C。”
江野愣住了。
他点开消息界面，发现这是关于今天数学作业的一道题目。
那道题他确实做错了，选的是A。
可是沈砚怎么知道？
他什么时候看到他的作业了？
更重要的是，在刚才那种情况下，沈砚居然还在关心他的学习？
江野的手开始微微发颤。
他想要截图保存这条消息，手指刚刚按下截图键，屏幕上就显示：“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黑暗中，江野盯着那个空白的对话框，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攥住了。
那条被撤回的消息，像一道裂缝中透出的光，让他看到了什么叫做真心。
可是现在，连这道光都消失了。
教室里的灯重新亮起，同学们陆续离开。
江野坐在位置上，看着沈砚收拾书包的背影，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砚背着书包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作业记得改。”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野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看着自己手机上那个被撤回的消息提示，嘴角勾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更明白了什么叫做“得不偿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