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架
我要求书
惊雷碾过京城上空时，萧暮山正站在嘉宁公主府的演武场。玄铁长枪刺破雨幕，枪缨上凝结的水珠混着血迹飞溅，在青砖地面洇开暗红的花。他听着远处传来的闷雷声，突然感觉喉间腥甜翻涌，十八年前那场大火的焦糊味又一次漫上鼻腔。
谢绾绾抱着典籍从游廊经过，远远望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萧暮山的枪招愈发凌乱，每一次刺出都带着失控的狠劲，首到最后一枪狠狠扎进青石，震得虎口开裂。她看着他单膝跪地，雨水顺着下颌线冲刷着伤口，将新渗的血稀释成淡红溪流。
"将军！"她顾不得仪态，提着裙摆冲进雨幕。萧暮山听到声音猛地回头，瞳孔因惊惶剧烈收缩，握枪的手青筋暴起如虬结的树根。谢绾绾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顿住——那双本该沉着冷冽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吞噬。
"别过来！"他的声音混着炸雷响起，带着破音的沙哑。谢绾绾却注意到他颤抖的指尖，还有铠甲缝隙间渗出的黑血——那是旧伤复发的征兆。她缓缓伸手，从袖中取出母亲留下的素白绢帕："我不会伤害你。"
这句话让萧暮山浑身一震。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八岁那年的雨夜，他蜷缩在枯井里，听着兄长的惨叫逐渐微弱。母亲用最后一丝力气将他藏好，染血的手抚过他的脸颊："别怕......"眼前少女的声音与记忆重叠，让他握枪的手终于无力垂下。
谢绾绾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擦拭他脸上的血污。指尖触到他冰凉的皮肤时，萧暮山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为什么......"话未说完，又一道惊雷炸响，他瞬间将她护在身下，后背重重撞上身后的石鼓。
剧痛让萧暮山闷哼出声，嘴角溢出的血滴落在谢绾绾衣襟。她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这才发现他铠甲下的旧伤己经溃烂，黑血正顺着衣摆往下淌。"你的伤......"她的声音发颤，想起昨夜在冷院翻阅的医书，"是陈年箭伤引发的毒血症。"
萧暮山想要推开她，却使不出力气。记忆不受控制地闪回战场，十二岁那年他第一次上战场，为了保护父亲挡下的那支毒箭。这些年他靠着意志力压制毒性，却在今夜的雷雨里彻底失控。"走......"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别管我......"
谢绾绾却将绢帕撕成布条，熟练地为他包扎伤口："我母亲教过我医术。"她的指尖带着温热，动作轻柔却坚定，"她说医者眼里只有病患，没有将军或平民。"包扎到最后，她解下颈间的银链，将一枚青铜哨子塞进他掌心："下次发作时，吹三声。"
萧暮山攥着哨子，望着少女转身离去的背影。雨水冲刷着她的裙摆，却带不走那缕萦绕在鼻间的药草香。他低头看向掌心的绢帕，上面的并蒂莲绣工精致，边缘还沾着自己的血渍，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封未写完的信——信中提到过，故友之女有块绣着并蒂莲的绢帕。
三更梆子响过，萧暮山拖着受伤的身体回到将军府。书房暗格里，那半块龙纹玉佩在烛火下泛着幽光。他将谢绾绾的绢帕叠好放进去，忽然发现帕角绣着的莲花里，藏着个极小的"谢"字。记忆突然清晰起来，十岁那年的上元节，他曾在宫宴上见过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女孩，躲在谢夫人身后，手里攥着的正是这样一方绢帕。
与此同时，侯府冷院的油灯还亮着。谢绾绾翻出母亲留下的医书，在"箭毒入体"的章节反复研读。窗外雷雨未歇，她想起萧暮山失控时眼底的恐惧，想起他颤抖着抓住自己手腕的力道。指尖无意识着书页间夹着的半块玉佩，她突然意识到，十八年前那场大火，或许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姑娘，将军府传来消息。"碧桃急匆匆推门而入，"说是萧将军旧伤复发，昏迷不醒。"谢绾绾抓起药箱就往外跑，夜色中，青铜哨子在她怀中发烫——那是萧暮山在昏迷前，用最后的力气吹响的求救信号。
当她冲进将军府书房时，萧暮山正躺在软榻上，脸色惨白如纸。军医们束手无策，见到她却如见救星："谢姑娘快看看，将军这毒......"谢绾绾掀开他的衣襟，看着溃烂的伤口，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准备三碗童子尿，再取新鲜的七叶一枝花。"
金针渡穴的瞬间，萧暮山突然抓住她的手。他的眼睛依旧紧闭，却在呓语中喊着"母亲""别杀他们"。谢绾绾的手微微颤抖，想起白天他失控的模样，终于明白这场雷雨对他来说，是怎样的噩梦。"我在。"她轻声安慰，将熬好的汤药送到他唇边，"不会有事了。"
黎明破晓时，萧暮山终于转醒。他望着守在榻前的谢绾绾，想起昏迷中那个温暖的怀抱，想起有人一遍遍擦拭他额头的冷汗。"为什么......"他沙哑着开口，却被她打断："因为你还欠我个真相。"她举起半块龙纹玉佩，与他暗格里的那半块严丝合缝，"关于十八年前的大火，关于萧家，还有......我的父亲。"
窗外，最后一声惊雷消散在天际。萧暮山凝视着拼合完整的玉佩，终于下定决心："明日午时，城西破庙。我会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他顿了顿，伸手将她散落在额前的发丝别到耳后，"这次换我保护你。"
谢绾绾望着他认真的眼神，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有些缘分，是刻在骨子里的。"此刻，手中的玉佩微微发烫，仿佛在印证着什么。而她知道，当残雷消散，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