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铁穹城

齐岳紧了紧防毒面具的束带，金属扣件在寂静的隧道中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他右手握着自制的手电筒，左手按在腰间的手枪上，沿着铁穹城第三区的主干道缓慢前进。手电筒的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墙壁上斑驳的"地铁4号线"标志——那是大崩塌前的遗迹。

"第三区安全。"齐岳对着对讲机低声报告，声音在面具后显得沉闷而遥远。

"收到，继续巡逻。第西区报告有异常声响，完毕。"对讲机里传来队长老陈沙哑的嗓音。

齐岳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肩上突击步枪的背带。铁穹城的生活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的巡逻、警戒、等待。这座由旧时代地铁隧道改造而成的地下避难所，是人类文明最后的堡垒之一。至少宣传广播里是这么说的。

转过一个弯道，齐岳的手电筒照到了一扇半开的检修门。他皱了皱眉——这扇门应该是锁着的。他慢慢靠近，耳朵捕捉到门后细微的摩擦声。

"有人吗？"齐岳低声问道，同时拔出了手枪。没有回应，但那细微的声音停止了。

齐岳用枪管轻轻推开门，手电筒的光束扫过狭小的检修室。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着，脏兮兮的脸上两只惊恐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射着光芒。

"求求你...别开枪..."是个孩子的声音，颤抖着。

齐岳松了口气，收起武器。"你怎么在这里？这个区域禁止平民进入。"他蹲下身，发现这是个约莫十岁的男孩，身上穿着明显大几号的旧衣服，手腕上戴着铁穹城居民的蓝色识别带。

"我...我在找东西。"男孩小声说，从身后拿出一个破旧的玩具机器人，"这是我爸爸的。他们说他在第三区巡逻时...失踪了。"

齐岳的心揪了一下。大崩塌后的第七年，失踪意味着死亡，或者更糟。他认识太多在外面巡逻时遭遇掠夺者或变异生物而永远消失的同伴。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齐岳问道，尽管他知道答案可能只会让男孩更伤心。

"张明远。"男孩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骄傲，"他是护卫队的。"

齐岳点点头。张明远——三个月前在一次地表巡逻中失踪的小队成员。他记得那天的搜索行动，只找到了被撕碎的防护服和大量血迹。

"听着，这里不安全。"齐岳帮男孩站起来，"我带你回居住区。这个..."他指了指那个锈迹斑斑的玩具，"可以带着，但别再偷偷溜进限制区了，好吗？"

男孩点点头，紧紧抓住齐岳的手。当他们走出检修室时，齐岳的手电筒照到了墙边一个反光的物体。那是一个金属盒子，半埋在碎石中。

"等一下。"齐岳松开男孩的手，蹲下身挖出那个盒子。它约莫手掌大小，表面锈蚀严重，但依稀可见"紧急物资"的字样。

"那是什么？"男孩好奇地问。

"不知道，可能是大崩塌前的东西。"齐岳试着打开盒子，但锁扣己经锈死。他把它塞进战术背心的口袋里，"回头再研究。先送你回去。"

送男孩回到居住区后，齐岳继续完成了巡逻任务。交班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向老陈报告了发现金属盒的事。

"老古董？"老陈挑了挑灰白的眉毛，"带回去给技术部看看。如果是食物或药品可能己经变质了，但说不定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回到自己的住处——一个改造过的地铁员工休息室，齐岳用工具撬开了锈蚀的盒子。里面是一张折叠的地图、几片发黄的纸页和一个小玻璃瓶，瓶中有些白色粉末。

地图展开后，齐岳的呼吸停滞了一瞬。这是一张旧城区详细地图，上面用红笔标记了一条路线，终点处画着一个星形标志，旁边写着"新伊甸"。

"新伊甸..."齐岳喃喃自语。他听说过这个传说中的避难所——据说在大崩塌初期由一群科学家和工程师建立，拥有最先进的净化系统和可持续能源。铁穹城的广播偶尔会提到它，但从未给出具置，只说那是"人类希望的灯塔"。

纸页上是手写的笔记，字迹潦草：

"如果找到这个，我己经不在了。新伊甸真实存在，坐标见地图。他们有食物、药品、干净的空气和水。告诉所有人，人类还有希望。小心掠夺者，他们也在寻找这个地方。——张明远"

齐岳的手微微发抖。张明远——那个男孩的父亲，他找到了新伊甸的线索，却在回来的路上遭遇不测。而现在，这个秘密落到了齐岳手中。

第二天清晨，齐岳站在铁穹城中央广场的公告板前。最新的物资配给通知显示，粮食储备又减少了百分之十，医疗用品限量供应。人群中弥漫着压抑的绝望。一个老人咳嗽着走过，声音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这是长期呼吸过滤空气导致的隧道肺病。

"听说西区的净化系统又故障了，死了三个人。"齐岳身后两个护卫队员低声交谈。

"资源越来越少，这样下去..."

齐岳没有听完就走开了。他做出了决定。

技术部的林夏是齐岳唯一信任的人。这个戴着厚眼镜的年轻女子是铁穹城最聪明的工程师之一，也是少数几个还保持着乐观的人。

"你疯了吗？"林夏压低声音，瞪大眼睛看着齐岳展开的地图，"外面是腐化区！还有掠夺者的巡逻队！"

"但我们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齐岳指了指窗外排队领取配给的人群，"铁穹城正在慢慢死亡。如果新伊甸真的存在..."

"如果它不存在呢？如果这只是个陷阱？张明远己经为此送命了！"

齐岳沉默了片刻，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玻璃瓶。"看看这个。"

林夏接过瓶子，对着灯光观察里面的白色粉末。"这是...抗生素？"她打开瓶盖小心嗅了嗅，脸色变了，"纯度很高，不像是我们生产的。"

"张明远的笔记说新伊甸有药品。"齐岳轻声说，"想象一下，如果我们能建立联系，获得他们的技术和物资..."

"你需要什么？"林夏突然问，眼神变得坚定。

"装备。足够到达那里的过滤罐、武器、食物。还有..."齐岳犹豫了一下，"我需要你帮我保守秘密。如果委员会知道了，他们可能会阻止我。"

林夏咬了咬嘴唇，最后点了点头。"给我三天时间。"

三天后的深夜，齐岳站在铁穹城北部的紧急出口前。他穿着加固的防护服，背着林夏准备的背包——里面装满了过滤罐、压缩食物、简易医疗包和一把改良过的电磁手枪。

"记住路线，"林夏最后一次检查装备，"穿过腐化区后，你会到达旧城区。掠夺者在那里活动频繁，所以尽量夜间行进。地图显示新伊甸在一座山丘上，应该有明显的防御工事。"

"谢谢你，林夏。"齐岳真诚地说，"如果我一周内没有回来..."

"你会回来的。"林夏打断他，声音有些发抖，"带着好消息。"

沉重的防爆门缓缓开启，露出外面被污染的世界。齐岳最后看了一眼铁穹城昏暗的灯光，踏入了充满放射性尘埃的黑夜。

腐化区的空气即使透过高级过滤系统也能闻到一股腐烂的甜味。齐岳小心地绕过发光的绿色水洼——那是放射性物质积聚的标志。他的盖革计数器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提醒他辐射水平的变化。

第一夜相对平静。齐岳按照地图指引，穿过一片废弃的工业区。破败的厂房像巨人的骨架般耸立在雾中，偶尔有变异生物的影子一闪而过，但都保持着距离。

第二天黎明时分，齐岳在一座半坍塌的购物中心里找到了暂时的栖身之所。他蜷缩在一家旧书店的角落里，嚼着难吃的营养块，翻阅着一本幸存的大崩塌前杂志。杂志上彩色的图片展示着一个他几乎记不清的世界——蓝天、绿树、人们不戴防毒面具在阳光下微笑。

一声玻璃破碎的声响让齐岳瞬间警觉起来。他迅速收起杂志，拔出电磁手枪，屏息听着。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应该在这附近。"一个粗犷的男声说。

"主教说过要活口，别搞砸了。"另一个声音回应。

掠夺者。齐岳的心跳加速。他慢慢后退，试图寻找另一条出路。书架后有一扇标有"员工专用"的门，他轻轻推开门溜了进去。

门后是狭窄的储物间和通往楼下的楼梯。齐岳刚松了口气，脚下突然踩空——腐朽的楼梯在他体重下崩塌。他摔下去时本能地护住头部，但还是重重地撞在了水泥地面上。

疼痛让他的视线模糊了几秒。当齐岳挣扎着爬起来时，头顶己经传来了掠夺者的喊声和手电筒的光束。

"下面！"

没有时间思考了。齐岳抓起掉落的背包，踉跄地冲向购物中心的地下停车场。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子弹打在周围的混凝土柱上，溅起碎片。

停车场尽头有一排送货用的旧卡车。齐岳跳上最近的一辆，惊喜地发现钥匙还插在点火器上——在大崩塌那天，某个司机可能正准备出发送货。七年过去了，电池早己没电，但这辆柴油车或许...

他按下启动按钮，引擎发出一声咳嗽般的声响，然后归于寂静。追兵己经进入停车场，手电筒光束扫过卡车。

"出来吧，小老鼠！"粗犷的声音嘲笑道，"我们不会伤害你...太多。"

齐岳再次按下启动按钮，同时祈祷着。这一次，引擎发出一连串的爆响，然后奇迹般地轰鸣起来。他猛踩油门，卡车冲出停车位，撞翻了两个掠夺者，朝着出口斜坡冲去。

子弹击碎了后窗玻璃，但齐岳己经冲出了购物中心，驶入晨雾弥漫的街道。后视镜里，几个掠夺者追出停车场，但很快被甩在了后面。

接下来的路程齐岳加倍小心。他丢弃了显眼的卡车，改为夜间行进，白天则躲在隐蔽处休息。地图显示他己经接近旧城区边缘，那里的建筑更加密集，也意味着更多危险。

第三天傍晚，齐岳站在一座废弃水塔上，用望远镜观察远方。在落日余晖中，他看到了——一座被高墙围住的山丘社区，墙上有规律的巡逻灯光，中央几栋建筑完好无损，甚至能看到屋顶的太阳能电池板反射着阳光。

"新伊甸..."齐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它真的存在。

接近新伊甸比预想的困难。社区周围是开阔地，没有任何掩护。齐岳等到深夜，才匍匐前进，避开探照灯的扫射。就在他距离围墙还有一百米时，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别动！手放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齐岳僵住了。两个全副武装的守卫从阴影中走出，枪口对准他。

"我是从铁穹城来的，"齐岳慢慢举起双手，"我来寻求帮助。我们的人正在挨饿..."

"闭嘴。"一个守卫厉声道，用枪管戳了戳齐岳的背包，"打开它。"

齐岳照做了，小心地展示里面的物品。当守卫看到那张地图和张明远的笔记时，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带他去见主教。"一个守卫说。

他们押着齐岳来到围墙的一扇小门前。经过一系列身份验证后，门开了，齐岳被带入新伊甸。

里面的景象让他震惊。整洁的街道两旁是修复过的房屋，中央广场有喷泉和绿植，空气中没有铁穹城那种陈腐的味道。几个居民好奇地看着他被押送经过，他们看起来健康、干净，衣着虽然简朴但完好。

"这里...太不可思议了。"齐岳由衷地说。

守卫没有回答，带他来到中央一栋较大的建筑前。门口站着更多武装人员，但他们的制服上有红十字标志，更像是医疗人员而非士兵。

"主教在等你。"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说，她的眼神让齐岳感到一丝不安，"欢迎来到新伊甸，幸存者。"

建筑内部明亮整洁，像是旧时代的医院。齐岳被带到一个宽敞的办公室，里面坐着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灰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白大褂，胸前挂着听诊器和身份卡——"理查德·科恩博士，医学总监"。

"啊，我们的访客。"男人站起身，微笑着伸出手，"我是这里的负责人，大家叫我'主教'。欢迎你，孩子。"

齐岳犹豫地握了握那只手。"齐岳，来自铁穹城。我们...我们需要帮助。"

"当然，当然。"主教示意他坐下，"铁穹城，啊，地下的那个避难所。你们的情况有多糟？"

齐岳描述了铁穹城的困境——资源枯竭、设备老化、疾病蔓延。主教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

"你们有多少人？"主教问。

"大约一千两百人，包括孩子。"

主教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慈父般的表情。"一千两百个幸存者...太珍贵了。你知道，齐岳，新伊甸建立的目的就是保护人类的火种。"

他站起身，走向窗边，指着外面的社区。"我们有最先进的净化系统，地下农场可以生产足够的食物，医疗设施完备。但最重要的是..."主教转身，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我们有未来。"

齐岳感到一阵希望涌上心头。"您能帮助我们吗？铁穹城可以成为新伊甸的分部，或者..."

"噢，当然，当然。"主教笑着打断他，"但首先，我们需要确保你是...合适的。"

"合适的？"

主教按下了桌上的一个按钮。"新伊甸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加入的，孩子。我们需要健康的基因，强大的免疫系统...简而言之，优质的人类标本。"

门开了，两个穿白大褂的壮汉走了进来。"带他去检查室，"主教命令道，"全面评估。"

齐岳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对。"等等，我只是来寻求帮助的，我需要回去告诉我的同胞..."

"哦，你会回去的。"主教的笑容变得冰冷，"或者至少，你的部分会回去。就像你的朋友张明远一样。"

恐惧如冰水浇在齐岳背上。"你...你对张明远做了什么？"

主教没有回答，只是挥了挥手。壮汉抓住齐岳的手臂，拖着他向门口走去。齐岳挣扎着，但一记重击打在他的腹部，让他痛苦地弯下腰。

"别担心，"主教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你会为人类的未来做出贡献。我们都需要牺牲，不是吗？"

齐岳被拖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的房间里传出令人不安的声音——呻吟、哭泣，偶尔有尖叫。一扇半开的门后，他看到了一个手术室，以及手术台上被束缚的人形...

然后世界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