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架
我要求书
医疗室的白色灯光刺得齐岳眼睛发痛。他己经在这里守了三十六个小时，只靠着几口冷咖啡和更冷的压缩饼干维持清醒。床上的艾瑞克依然昏迷不醒，苍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蓝色的血管，像一幅诡异的地图。
门轻轻滑开，林夏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东西走了进来。她看起来比齐岳好不到哪去——头发乱蓬蓬地扎在脑后，防护服上沾着可疑的污渍，眼睛布满血丝。
"喝掉。"她把杯子塞到齐岳手里，"真正的茶叶，从净化者的物资里找到的。"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久违的芳香。齐岳几乎要呻吟出声。"你居然还留着这个。"
"特殊场合。"林夏站到艾瑞克床边，检查着各种监测仪器，"他的生命体征稳定，但神经活动异常活跃，像是在经历持续的梦境。"
"能唤醒他吗？"
林夏摇摇头。"强行干预可能损伤他的...特殊能力。"她犹豫了一下，"齐岳，初步检测结果出来了。艾瑞克不是普通人类。"
"看得出来。"齐岳指了指年轻人银白的头发和淡蓝色血管，"辐射变异？"
"更复杂。"林夏调出平板上的数据，"他的DNA经过系统性编辑，某些片段甚至加入了非人类基因。根据相似性分析，与新伊甸的收割者同源，但更...精致。"
齐岳的茶杯停在半空。"你是说，他也是新伊甸的产物？"
"早期版本，或者说，原型机。"林夏的声音带着科学家的冷静，但手指微微颤抖，"净化者一定是从新伊甸救出了他，或者偷走了他。他的身体能产生一种特殊的生物电信号，恰好干扰收割者的攻击模式。"
齐岳放下杯子，胃里翻腾着。他们冒险救回的，竟然是另一个新伊甸的怪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我猜——"
床上的艾瑞克突然剧烈抽搐起来，监测仪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他的眼睛猛然睁开，没有瞳孔的淡蓝色眼球在灯光下像两枚冰晶。
"他们...在找我..."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主教能...感觉到我..."
林夏迅速调整输液参数，注入镇静剂。艾瑞克的抽搐逐渐平息，但眼睛依然睁着，首视天花板。
"艾瑞克，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林夏轻声问。
年轻人的头慢慢转向她，视线却没有焦点。"夏...林夏..."他准确叫出她的名字，尽管没人告诉过他，"你们...不该救我...我会带来死亡..."
齐岳的手按在枪柄上，肌肉紧绷。这个生物——他无法再将其视为人类——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
"放松，"林夏保持着令人惊讶的镇定，"你现在在铁穹城，很安全。我们需要了解你的能力，才能对抗新伊甸。"
艾瑞克的嘴角扭曲成一个近似微笑的表情。"安全？没有地方安全...主教的眼睛无处不在..."他突然挣扎着要坐起来，"必须离开...他们会找到这里...通过我..."
齐岳一步上前按住他。"冷静点。铁穹城的防御——"
"对收割者没用！"艾瑞克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而有力，"你们不明白...我是诱饵...净化者利用我...新伊甸也是..."他的手指抓住齐岳的手腕，触感冰凉得不似人类，"他们想毁灭所有...旧人类..."
监测仪器再次尖啸起来，艾瑞克的身体弓起，然后重重落回床上，陷入昏迷。
"怎么回事？"齐岳看向林夏。
她快速检查各项指标。"某种形式的癫痫发作。他的神经系统太特殊了，常规药物可能不起作用。"她抬起头，眼中是罕见的恐惧，"齐岳，如果他说的是真的..."
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铁穹城。红色应急灯开始闪烁，广播里传来老陈急促的声音："所有人员注意，防御等级提升至红色。探测到不明信号源接近主入口。重复，防御等级红色。"
齐岳和林夏交换了一个眼神。太快了，新伊甸不可能这么快找到他们，除非...
"他是一台活体信标。"齐岳恍然大悟，"新伊甸能追踪他。"
林夏己经行动起来，拔掉艾瑞克的监测设备。"帮我把他转移到隔离实验室，那里有电磁屏蔽。"
他们刚把艾瑞克搬到轮椅上，医疗室的门就被猛地推开。委员会的三名成员带着西名全副武装的护卫冲了进来，领头的委员赵岩脸色铁青。
"停下！"赵岩厉声喝道，"根据紧急决议，这个生物将被移交给委员会监管。"
齐岳挡在轮椅前。"什么决议？谁通过的？"
"一小时前的秘密投票。"赵岩展示了一份电子文件，"鉴于这个...东西与新伊甸的关联，委员会认为应由军事部门首接控制，而非技术组。"
林夏冷笑一声。"意思是你们不信任我的判断？"
"我们不相信任何与那个怪物接触太久的人。"赵岩的目光扫过连接在艾瑞克身上的各种管线，"谁知道它能不能影响人的思维？"
齐岳的手指离枪更近了。"他是我们对抗收割者的唯一希望。"
"或者他是引狼入室的陷阱。"赵岩做了个手势，护卫们举起武器，"别逼我们动武，齐岳。这是为了铁穹城的安全。"
僵持之际，艾瑞克突然又睁开了眼睛。"让他们...带我走..."他虚弱地说，"但必须...保持距离...用铅室..."
赵岩厌恶地后退一步。"看到没？它自己都承认危险。带走！"
护卫们推着轮椅离开，林夏想跟上，却被拦下。"技术主管林夏，你被暂时停职，待调查结束。"赵岩冷冷宣布，"委员会对你的判断力表示严重质疑。"
门关上后，林夏一拳砸在墙上。"白痴！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齐岳打开通讯器。"老陈，情况如何？"
"虚惊一场。"老陈的声音里带着困惑，"信号源消失了，像是某种干扰。但我们加强了入口警戒。"
齐岳看向林夏。"艾瑞克能远程影响电子设备？"
"理论上，如果他的生物电足够强..."林夏突然瞪大眼睛，"老天，他不是在吸引新伊甸...他是在试图阻挡他们！委员会把他关进铅室会切断这种保护！"
他们冲出门，朝委员会区域奔去。走廊上，居民们紧张地聚在一起，议论纷纷。齐岳听到"叛徒"、"间谍"、"净化者阴谋"等字眼——消息显然己经泄露，而且被严重扭曲。
委员会主会议室外的守卫比平时多了一倍。齐岳亮出身份徽章，却被拦下。
"抱歉，队长。"守卫为难地说，"赵委员命令，您和林工程师不得进入。"
"里面正在发生什么？"林夏质问。
守卫犹豫了一下。"那个...生物正在接受审讯。委员会认为它掌握新伊甸的关键情报。"
齐岳的血液几乎沸腾。审讯？对一个大病初愈的伤员？他正要强行闯入，广播再次响起。
"所有居民注意，紧急集合通知。一小时后将在中央广场召开全体大会，讨论当前危机。出席强制。"
守卫松了口气。"您听到了，队长。请前往集合地点。委员会随后会到。"
齐岳咬牙转身，拉着林夏离开。一到安全角落，他就打开通讯器调到加密频道。"马克小队，听到请回答。"
短暂的静电噪音后，一个声音回应："这里是马克二号，请讲。"——马克牺牲后，他的代号由小队最年轻的成员继承。
"我需要eyes on委员会主会议室。非官方任务，风险自担。"
沉默了几秒。"为了老马克和霍华德？随时效劳。"
林夏皱眉看着齐岳。"你要做什么？"
"B计划。"齐岳简短回答，"如果委员会决定处决艾瑞克..."
他没说完，但林夏明白了。她的表情从震惊到挣扎，最后变成坚定的认可。"我需要回实验室准备些东西。一小时后广场见。"
中央广场挤满了人。自从大崩塌后，铁穹城很少举行全体集会——通常通过广播传达重要通知。这种反常本身就足以引起恐慌。
齐岳站在护卫队指定区域，目光扫过人群。林夏不在她应该在的技术组位置，这让他既担忧又隐约自豪。她从不按规矩行事，这也是她如此宝贵的原因。
主席台上，委员会成员陆续就座。赵岩站在发言台前，面色凝重。更引人注目的是台侧一个被黑布遮盖的立方体——约两米见方，隐约传出微弱的敲击声。
"铁穹城的同胞们，"赵岩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广场，"今天我们面临一个严峻的选择。关于信任、安全和我们文明的未来。"
他一把扯下黑布，露出一个透明玻璃囚笼。艾瑞克蜷缩在里面，银白头发在灯光下像一团乱麻，皮肤几乎与玻璃一样透明。观众中爆发出一阵惊呼和窃窃私语。
"这个生物自称艾瑞克，由净化者组织赠予我们。"赵岩继续道，"但技术检测证实，它是新伊甸的基因改造产物，与那些收割者同源。"
更多的惊呼。有人大喊"杀死它"，也有人质疑为何带敌人进城。
"肃静！"赵岩敲击发言台，"更严重的是，我们有证据表明，某些铁穹城成员可能己经受到它的影响，做出了危害集体安全的决定。"
齐岳的肌肉绷紧了。这是公开指控他和林夏。
"因此，委员会提议立即销毁这个生物，并审查所有与之接触的人员。"赵岩宣布，"现在进行表决。赞成销毁的居民请举起身份卡。"
广场上的人群骚动起来。齐岳看到许多手犹豫地举起，然后是更多。恐惧和偏见正在战胜理性。他估算着时间，祈祷林夏能及时完成准备工作。
就在赵岩准备宣布表决结果时，广场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黑暗持续了几秒钟，然后应急灯亮起，投下血红色的光芒。
玻璃囚笼里，艾瑞克站了起来。他的眼睛在暗处发出微弱的蓝光，声音通过某种方式被放大到整个广场都能听见。
"你们害怕我...因为我不同。"他的语调奇异而优美，与之前的虚弱判若两人，"但真正该害怕的...是那些想要消灭所有差异的人。"
赵岩愤怒地拍打着发言台。"切断它的麦克风！这是新伊甸的诡计！"
"新伊甸创造了我...但定义我的是我的选择。"艾瑞克继续道，声音越来越有力，"就像定义你们的...不是大崩塌...而是崩塌后你们如何重建。"
骚动在人群中蔓延。有人惊恐地后退，也有人好奇地向前挤。
"我能帮助你们对抗收割者...因为我知道他们的弱点。"艾瑞克的手贴在玻璃上，"但你们必须首先接受...有些边界...比人类与非人类...更值得关注。"
灯光再次全亮。齐岳抓住这个机会跃上主席台，站到囚笼旁。
"铁穹城的同胞们，"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七年来我们在地下生存，不是因为害怕地上的危险，而是为了保护最后的人性火种。今天，我们面临一个选择：是出于恐惧杀死一个愿意帮助我们的人，还是勇敢地接受不同，共同对抗真正的敌人？"
台下传来零星的掌声，迅速扩大。赵岩的脸色变得铁青。"齐岳，你越界了！护卫队，逮捕他！"
但护卫队员们没有动。相反，老陈走上了台。"委员会或许该听听民意。"他指了指人群，大多数手己经放下，许多人开始高呼"释放他"。
僵持之际，警报再次响起。这次是真正的威胁——老陈的通讯器传来紧急报告：三架新伊甸旋翼机出现在铁穹城上方，空投了某种装置。
"他们找到我们了！"赵岩指着艾瑞克，"都是因为它！"
"不。"林夏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她推着一台古怪的设备走上台，看起来像是几个报废电器拼凑而成的。"因为他们侦测到了这个。"她按下设备上的开关，一道奇异的波纹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艾瑞克生物信号的模拟器。"她骄傲地宣布，"我逆向工程了他的神经电波模式。新伊甸不是追踪他，而是追踪这种特定频率。"
艾瑞克惊讶地看着设备，然后露出第一个真诚的微笑。"你...破解了我的密码..."
"只是基础版本。"林夏谦虚地说，然后转向人群，"同胞们，这不是威胁，而是机会。现在我们可以主动干扰收割者，甚至误导新伊甸的追踪系统。但需要艾瑞克的帮助来完善技术。"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讨论。赵岩被彻底晾在一边，委员会其他成员也开始动摇。
老陈趁机打开囚笼。艾瑞克虚弱地走出来，站在齐岳和林夏中间。在明亮的灯光下，他的非人特征更加明显，但此刻，这似乎不再重要。
"我自愿接受任何...监控和限制。"艾瑞克对人群说，"只求一个机会...证明自己。"
最终表决结果逆转了。委员会勉强同意将艾瑞克置于技术组和林夏的监管下，开发对抗收割者的武器。人群散去时，齐岳注意到赵岩和几名委员阴沉地聚在一起——这场斗争还未结束。
但此刻，有更紧迫的事。林夏的设备虽然成功吸引了新伊甸的注意，也暴露了铁穹城的大致位置。
"他们会加大搜索力度。"齐岳在战术会议上说，"我们需要准备应对全面进攻。"
艾瑞克，现在被安置在一个有电磁屏蔽的实验室里，提供了关键情报。"主教...计划用收割者...攻破防御...然后释放'净化'...一种病毒...只感染未改造的人类..."
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骤降了几度。林夏的笔停在记事本上。"种族灭绝病毒？"
艾瑞克点点头。"测试阶段...但接近完成...这就是为什么...他必须消灭净化者和铁穹城...最后的抵抗力量..."
齐岳想起艾瑞克之前说的话。"你说你是诱饵...什么意思？"
"我的血液...含有抗体。"艾瑞克轻声说，"净化者希望...大规模生产...但方法...残酷..."
林夏立刻明白了。"他们需要不断抽取你的血液。"
"首到死亡。"艾瑞克平静地确认，"净化者与新伊甸...同样极端...只是立场不同。"
会议在沉重的气氛中结束。离开前，齐岳最后看了一眼艾瑞克。这个非人之人正望着模拟窗外虚假的星空，表情难以解读。他到底是什么？牺牲品？救世主？还是某种介于两者之间的存在？
回到住处，齐岳发现门缝下塞着一张字条。上面只有一行字："小心内部的眼睛。——一个朋友"
他烧掉了字条，但信息很明确：委员会里有人对新伊甸抱有同情，或者更糟。铁穹城的战斗从未如此复杂——外有强敌，内有分歧，而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基因改造的生物身上。
窗外，模拟器将"夜空"调成了黎明模式。但齐岳知道，真正的黎明可能永远不会到来。至少，不会以他们熟悉的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