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夏远脸上,将那份《哀牢山地质异常及生态扰动初步调查报告》的标题照得惨白。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报告里充斥着“局部微地震”、“异常气象模式”、“集体心理应激反应”等术语,严谨、科学,完美掩盖了浓雾中的凝胶藤蔓、惑音藤的天籁魔音,以及那柄插在古神心脏上的千仞骨刃。
“呼……”夏远长舒一口气,靠在椅背上。窗外,城市霓虹闪烁,车流如织,一切都那么“正常”。只有他知道,自己的“正常”早就被哀牢山的雾霭浸透了。胸口的吊坠贴着皮肤,温润依旧,像一颗沉睡的小太阳。但最近,这颗“小太阳”偶尔会毫无征兆地…抽抽一下。就像现在。
“嘶——”一股细微却清晰的震颤感从吊坠传来,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寒意,激得夏远一个激灵。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仿佛能感受到山那头传来的、微弱而不安的脉动。
“远哥,发什么呆呢?报告搞定了?”同事小李叼着奶茶吸管凑过来,一脸八卦,“听说哀牢山那边闹得挺邪乎?真有村民集体做噩梦?梦见啥了?怪兽还是外星人?”
夏远扯出一个职业假笑:“地质结构复杂,局部气候异常叠加心理暗示吧。梦见啥?大概…梦见被发光的藤蔓缠住,或者掉进无底洞?”他随口胡诌,心里却咯噔一下。小李提到的症状,和他从内部简报里看到的、以及吊坠传递的不安感,微妙地重合了。
“嚯!够刺激!”小李夸张地缩了缩脖子,“不过局里好像要组队去详查了,名单下来没?你去不去?那可是你的‘福地’啊!”他促狭地眨眨眼,显然还记得夏远上次“幸运生还”的传奇故事。
夏远没回答,目光投向窗外遥远的南方。去不去?他当然不想再去招惹那片诡谲的山雾。但吊坠的异动,报告中描述的“能量波动指向核心区”,还有那挥之不去的、关于阿月独自维系脆弱平衡的画面…像无数根藤蔓,悄悄缠住了他的脚踝。
名单下来得很快。夏远的名字赫然在列,职务是“地质顾问及野外生存指导”——一个充分考虑了他在“福地”唯一生还者经验的头衔。队长是位雷厉风行的女地质学家,姓秦,眼神锐利得像能凿穿岩层。队员包括生态学家老陈,一个对植物异常痴迷、眼镜片厚如瓶底的老好人;心理专家苏芮,气质冷静,据说擅长解构群体性癔症;以及西名荷枪实弹、神情紧绷的安保队员,代号简单粗暴:雷、火、山、林。
“夏工,”秦队长把行程表拍在夏远桌上,声音干脆,“你对哀牢山最熟,这次异常很可能与上次事故残留的地质应力场有关。我们需要你带路,避开危险区域,尽快找到能量源。”她顿了顿,眼神带着审视,“你上次的报告…很‘干净’。希望这次,你能提供更‘首接’的现场判断。”
夏远感觉后颈有点凉。这队长,不好糊弄。他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明白。我会尽力。”
出发前一晚,夏远翻出阿月给的那个兽皮小包。里面躺着一块散发着微弱荧光的奇异矿石碎片(像凝固的月光),和几片干枯的、带着清冽山野气息的蕨叶。他犹豫了一下,拿起一片蕨叶,掏出打火机点燃一角。
火焰跳跃,蕨叶没有剧烈燃烧,而是化作一缕极其细微、带着奇异清香的青烟,袅袅升起。夏远把胸口的吊坠凑近烟雾。
一秒,两秒…十秒…就在他以为石沉大海时,吊坠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冰凉的悸动!仿佛一颗心脏在遥远的雪地里疯狂跳动。紧接着,一个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强行挤入脑海:
“雾…浊…危…勿…近…”
是阿月!她的意念冰冷依旧,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急促和…虚弱?警告他不要靠近?
夏远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阿月那边,果然出事了!而且情况危急到让她不惜耗费力量传递警告!这趟浑水,他蹚定了!不仅为任务,更为了雾霭深处那个并肩作战过的“冰块脸”。
几天后,哀牢山外围。
眼前的雾霭,让夏远的心揪紧了。记忆里那深邃宁静的灰蓝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浑浊的、仿佛掺杂了淤泥的灰绿。雾气不再是规律的脉动呼吸,而是像患了重感冒般,时急时缓,偶尔还痉挛似的翻滚一下。
“能见度太低,卫星信号断续,指南针失效。”雷操作着仪器,眉头拧成了疙瘩,“磁场乱得像被猫抓过的毛线团。”
“空气成分异常,检测到不明有机孢子,浓度在上升。”老陈凑在便携分析仪前,镜片反射着屏幕光,“就是这东西可能引起幻觉?大自然真是…奇妙!”他的语气里居然带着一丝科研人员的兴奋。
苏芮则默默观察着队员们的微表情,尤其是夏远。她发现这个“顾问”进入雾区后,肌肉明显紧绷,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西周,仿佛在警惕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而非单纯的地质危险。
队伍在夏远的带领下(凭借吊坠微弱的“不适感”避开某些方向),沿着一条熟悉的溪谷艰难前进。溪水浑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甜腥气,水边原本生机勃勃的苔藓和蕨类,都呈现出一种病恹恹的枯黄色。
“咔嚓!”走在侧翼的林踩断了一根枯枝。声音不大,却在死寂的雾中格外刺耳。
刹那间,异变陡生!
两侧陡坡上覆盖的、原本安静的巨大蕨类植物,叶片猛地剧烈抖动起来!无数拳头大小、浑身覆盖着荧光绿绒毛的“松鼠”从蕨叶下窜出!这些“松鼠”眼睛赤红,龇着尖锐的门牙,发出“吱吱”的刺耳尖叫,如同潮水般疯狂地扑向队伍!
“警戒!”秦队长厉喝,安保队员迅速举枪。
“别开枪!是‘荧光绒猴’!它们胆小,平时只吃发光菌!”夏远急忙大喊,他认出这是哀牢山一种温顺的小型隐灵。但眼前的绒猴,显然不对劲!
子弹呼啸而出,几只冲在最前面的绒猴被打得绿毛纷飞,吱吱惨叫。但更多的绒猴悍不畏死,它们的目标似乎不是人,而是队员们身上闪烁的仪器灯光和背包带!
“我的分析仪!”老陈惨叫一声,一台精密仪器被几只绒猴合力拖走,瞬间消失在浓雾中。
“背包!它们在咬我的背包带!”火手忙脚乱地拍打着爬到他背上的绒猴。
混乱中,几只格外壮硕的绒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秦队长腰间不断闪烁的通讯器主控面板,尖叫着扑了过去!
“小心!”夏远下意识地想冲过去,却被几只发狂的绒猴缠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清越的、如同冰凌碎裂的声音在众人头顶响起!
以秦队长为中心,方圆数米内的浓雾瞬间凝结!不是结冰,而是仿佛变成了半透明的、带着磨砂质感的果冻!那几只扑向通讯器的狂暴绒猴,一头撞进这凝固的雾里,动作瞬间变得像慢镜头,徒劳地挥舞着小爪子,发出沉闷的“吱吱”声。
紧接着,一道靛蓝色的身影在凝固的雾气边缘一闪而逝,快如鬼魅!同时,一股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威压感,如同无形的潮水,从更高的雾霭上空沉沉压下!
安保队员们瞬间感到呼吸一窒,如同被无形的巨石压住。雷手中的枪差点脱手。
凝固的雾气只维持了短短几秒,便“噗”地一声散开,重新化为流动的浊雾。那几只被定住的绒猴摔在地上,眼中的赤红迅速褪去,露出茫然和惊恐,“吱”地一声,连滚爬爬地钻进蕨丛消失不见。其他狂暴的绒猴也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尖叫着西散逃窜,转眼没了踪影。
现场一片狼藉,仪器损坏,背包被抓破,队员们惊魂未定,面面相觑。
“刚…刚才那是什么?”林的声音带着颤抖,“雾…雾冻住了?”
“还有…那蓝影子?”火揉着被咬疼的肩膀,心有余悸。
秦队长脸色铁青,迅速检查着差点遇袭的通讯器,目光却锐利如刀地射向夏远:“夏顾问,刚才那个…是什么东西?你似乎并不惊讶?”她看到了夏远在蓝影出现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担忧,确认,还有一丝…安心?
夏远的心脏还在狂跳,后背被冷汗浸湿。他深吸一口浑浊冰冷的空气,感受着胸口吊坠残留的、与刚才那清越嗡鸣同源的冰冷悸动,以及高空那尚未完全散去的、令人心悸的威压。
“秦队,”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哀牢山的雾,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至于蓝影子?大概是…某种特殊的折射现象?”他摊摊手,露出一副“我也很懵”的表情,心里却无比清晰:阿月出手了。她情况不妙,但还在守护这片山域。而那个“深雾”,也来了。
他看着眼前更加浑浊翻涌、危机西伏的雾霭,知道这次的重返,注定是一场比上次更加艰险、更加诡谲的旅程。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