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双眼,死死地钉在那面墙壁之上。
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寒冰的利剑,牢牢锁住那枚嵌在墙中的古老铜漏。
不动!不移!不眨眼!
窗外,天光流转,由炽白渐次转为昏黄,最终沉入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星辰如冰冷的碎钻,点缀在无垠的夜幕之上,窥视着这间小小的静室,窥视着静室中那个与诡异铜漏无声对峙的身影。
陈默的身体早己僵硬,只有胸膛间那颗心脏,还在沉重而缓慢地搏动。
他的双眼死死锁定着那枚铜漏,捕捉着它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倾听着那可能随时响起的滴答声。
他在等!等那个阴阳交割的时刻!
他要亲眼看着,是不是如他猜想的那般!
就在那最后一缕白昼的气息彻底被黑夜吞噬,当天地间最后一丝阳气遁入九幽,子时,终于降临!
“嗡——!”
那嵌在墙壁中的铜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拨动了命运的弦。
它周身那斑驳的铜锈骤然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幽暗光泽。
一股仿佛源自宇宙洪荒之初的寒意,如同亿万根无形的冰针,毫无征兆地刺穿了陈默的身体,狠狠扎入他灵魂的最深处。
“呃啊——!!!”
剧痛!无法形容超越想象的剧痛!
陈默的身体猛地向后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脊梁。
他的面容瞬间扭曲狰狞,根根青筋在额头和脖颈处暴凸。
意识在崩解!记忆在撕裂!
仿佛有一只冰冷的大手,正蛮横地要将他的“存在”从这具名为“玄清长老”的躯壳中,活生生地剥离出去。
就在这灵魂即将被彻底撕碎的刹那,陈默布满血丝的双眼,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凶光。
陈默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气力,死死盯着那幽光闪烁的铜漏,喉咙里挤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咆哮。
“妈的…果然…是…你…搞…的…鬼!!!”
然而,回应陈默的,只有那铜漏周身越来越盛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幽暗光泽。
以及那无声无息间,再次于灵魂深处响起宛如丧钟敲响的——
滴答!滴答!滴答!
这一次,声音不大,却如同万古冰川在灵魂中炸裂!
……
撕裂!粉碎!重组!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意识重新凝聚时,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轻盈和野性。
陈默身体仿佛缩小了很多,被一种温暖柔韧且带着奇异力量的皮毛包裹着。
他的视野变得很低,看房间里的桌椅都显得巨大无比。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和一种极其熟悉的少女幽香。
陈默活动了活动手腕,只见毛茸茸的爪子拍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
低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对覆盖着纯黑油亮短毛的前肢,末端是收拢着锋利指甲的肉垫。
扭头,一条同样漆黑灵活的长尾巴正无意识地轻轻甩动着。
兽?!
一股带着原始凶戾的混乱记忆碎片粗暴地涌入脑海!
——蜷缩在黑暗温暖的角落,贪婪地吸嗅着空气中残留的气息,是世间最香甜的味道!
——锋利的爪牙撕开猎物的魂魄,吸食那瞬间爆发的恐惧和生命力,发出满足的低沉呜咽。
——本能地厌恶、惧怕着那个气息清冷强大的男人,每次他靠近,都恨不得缩进地缝里。
噬魂兽!影爪!
这一次我重生成了妖兽,还是是苏晴偷偷饲养的噬魂妖兽?!
前几日我重生成了她师傅,今日我又重生成了她偷偷藏在深闺的魔宠?!
混乱感达到了顶点!如果一开始陈默还能解释的通,现在他彻底崩溃了。
“小影?小影?”苏晴那带着浓浓鼻音明显刚刚哭过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轻盈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闺房的门被推开。
穿着鹅黄衣裙的苏晴走了进来,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上泪痕未干,整个人笼罩在巨大的悲伤和失魂落魄之中。
苏晴根本没注意到房间角落里阴影的轻微异动,径首走到床边,无力地坐下,双爪捂住了脸,破碎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漏了出来。
“呜…师尊…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对我…”
在强大本能的驱使下,陈默完全不受控制地动了!
如同最迅捷的黑色闪电,悄无声息地从阴影角落里窜出,轻盈地跃上柔软的床铺,凑到苏晴低垂的脸颊旁。
湿热带着倒刺的舌头,贪婪地舔舐着她脸上冰凉的泪痕。
“小影?”苏晴被惊动,放下手,看到是她心爱的影爪,红肿的眼中闪过一丝短暂的暖意。
她伸出微凉的手指,颤抖着抚摸着影爪头顶柔顺的皮毛,声音沙哑破碎:“还是你好…只有你…不会推开我…”
苏晴将影爪紧紧抱进怀里,仿佛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
吞噬!吞噬她的痛苦!让她永远沉浸在这种美味里!成为一具傀儡!
不!她是苏晴!是活生生的人!
灵魂在咆哮,在撕裂!噬魂兽的本能如同燎原烈火,疯狂侵蚀着残存的理智。
锋利的爪子不受控制地微微探出,幽绿的兽瞳闪烁着贪婪的光芒,紧紧锁定着少女白皙脆弱的脖颈。
“小影乖…别怕…”
苏晴毫无所觉,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将脸埋在影爪颈间的皮毛里,温热的泪水不断浸湿毛发,“只有你陪着我了…”
陈默想要控制,可他低估了这畜生的理智,就在那噬魂的兽爪即将本能地抬起,伸向少女脖颈的刹那——
灵魂深处,那催命的铜漏“滴答”声,再次冰冷而准时地敲响!
滴答!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强烈的撕裂感轰然爆发!
“嗷——!”一声凄厉痛苦的兽嚎,从影爪口中爆发!
剧痛让陈默猛地从苏晴怀中挣脱,翻滚着摔下床铺,蜷缩在地板上剧烈抽搐。
“小影!你怎么了?!”苏晴的惊呼带着惊恐和慌乱。
剧痛淹没一切,意识再次沉入无边的黑暗。最后残留的感知里,是苏晴焦急扑过来的身影。
这一次,陈默第一次觉得这‘滴答’声是如此顺耳。
第七次了……
这地狱般的轮回……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一个冰冷而清晰的认知浮了上来。
明天……
明天又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