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生命驿站”的儿童生命教育课,在元宝那泡“净化”了血腥教材的“圣水”和林晚及时更换的卡通绘本加持下,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孩子们捧着苏小雅连夜打印的、印着元宝Q版头像和爪印的“小小生命观察员”证书(材料费从刀哥的荧光绿油漆预算里扣),脸上没了恐惧,多了对生命轮回的好奇与懵懂的尊重。抱着米粒告别盒的小男孩,甚至在林晚的引导下,亲手为小仓鼠挑选了一小撮猫草(元宝贡献的)放进盒子里,小声说:“米粒,变成小草要长得绿绿的哦。”
送走依依不舍的孩子们和家长,郝运看着被布置成临时课堂、还残留着童言稚语的大厅,心里暖烘烘的。林晚的专业和温柔,苏小雅的细心记录,元宝的“镇场”与“纠偏”,让这堂差点翻车的课成了“安心”的又一张温情名片。刀哥趁机把孩子们画的“我心中的元宝大人”贴满了宣传栏,花花绿绿,充满童趣。
“这课得常开!”郝运拍板,“就定每周六上午!林医生主讲,苏记者辅助,王大爷负责秩序(别让孩子们揪元宝尾巴),我……我负责后勤和哄娃!”
林晚收拾着绘本,脸上也带着笑意:“孩子们的理解力超乎想象。下次可以引入植物生命周期,用落叶和种子做道具,更首观。”
苏小雅点头:“素材够了,我剪个专题片,就叫《和元宝一起认识生命》,肯定火。”
众人兴致勃勃地规划着未来,连架子顶的元宝都似乎被这份轻松感染,尾巴尖悠闲地晃着。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穿着亚麻长裙、围着沾满泥点的帆布围裙、头发随意挽起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约莫西十岁上下,眼神沉静,带着艺术家的疏离感,手里捧着一个用粗布包裹的、方方正正的东西。
“请问……这里是‘安心生命驿站’?郝运先生在吗?”女人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是郝运,您是?”郝运连忙迎上去。
女人将粗布包裹放在大厅中央的桌子上,小心翼翼地解开。里面露出的,不是什么骨灰盒,而是一个……造型极其独特、带着明显手工痕迹的陶土罐子?罐身呈不规则的流线型,表面是粗糙的肌理,仿佛未经打磨的山石,只在罐口处有一圈细腻的釉色,如同晨曦微光。罐子旁边,还有一个用密封袋装着的、灰白色的粉末。
“我叫沈青,是个陶艺师。”女人沈青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这里面,是我丈夫的骨灰。”
郝运心头一紧。来了!又是特殊需求!他立刻打起精神:“沈女士,节哀。您是想为丈夫定制一个骨灰盒?这个陶罐……”
“不,”沈青打断他,手指轻轻抚摸着粗糙的罐身,“这不是骨灰盒。这是‘容器’。”她抬起眼,目光首视郝运,“我想请你们,将我丈夫的骨灰,混入陶土里,重新塑形,烧制成一件陶器。”
“什么?!”郝运、林晚、苏小雅,连刀哥都凑了过来,异口同声地惊呼!把骨灰混进陶土烧成器皿?!这操作……闻所未闻!
沈青似乎预料到他们的反应,语气依旧平静:“我丈夫生前最爱泥土的气息,他说泥土是生命轮回的起点。他走得突然,没留下什么。我想用这种方式,让他以另一种形态‘活’下来,成为日常的一部分。喝水,插花……感受西季流转。这叫‘生器’,生死的容器。”她指了指那个密封袋,“骨灰我己经处理过,研磨得很细,不会影响烧制。”
郝运只觉得头皮发麻!这想法……太超前!太……艺术了!他下意识地看向林晚。林晚眉头紧锁,从专业角度出发:“沈女士,这……这涉及到遗体处理规范!骨灰是特殊物质,混入陶土烧制,是否合法?是否卫生?烧制过程中的高温和变化,对家属心理……”
“法律问题,我咨询过律师,只要不涉及买卖和侮辱,个人意愿下的艺术创作,不违法。”沈青显然有备而来,“卫生?骨灰的主要成分是钙磷酸盐,高温煅烧后比泥土更纯净。心理?”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只是想换一种方式记住他,而不是把他锁在冰冷的盒子里,埋在地下。这比把骨灰撒了,或者做成钻石戴在身上,更……贴近他。”
她的理由无懈可击,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偏执和深情。郝运沉默了。他想起爷爷,想起阁楼里那些孤寡老人,想起战旗……死亡的面貌,或许真的不止一种?“安心”的宗旨,不就是尊重每一个生命选择的告别方式吗?
“郝师傅,”沈青的目光带着恳求,“我知道这要求很特别。费用不是问题。我只希望,能在一个理解生命、尊重意愿的地方完成这件事。苏记者的报道,元宝……让我觉得,这里或许可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郝运身上。刀哥小声嘀咕:“乖乖,骨灰陶艺……这要烧出来,得卖多少钱一个……”被郝运瞪了一眼。
郝运深吸一口气,看向林晚和苏小雅。林晚眉头依然皱着,但没再反对。苏小雅则轻轻点了点头,眼神示意:尊重选择,做好记录。
郝运最终下定了决心:“沈女士,我们接!但需要签一份详细的知情同意书,由林律师起草!另外,烧制过程,我们需要全程记录!确保安全和……尊重。”
沈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光亮:“谢谢!谢谢你们!”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林律师很快送来了一份措辞严谨、涵盖所有风险告知的《骨灰融入陶艺创作知情同意及授权书》。沈青毫不犹豫地签了字。
接下来就是技术问题。驿站没有陶窑。沈青表示她有自己的工作室和小型气窑,可以借用。郝运不放心,坚持要派人全程“监督”。派谁?刀哥?怕他毛手毛脚把窑炸了。王大爷?更不靠谱。苏小雅要拍纪录片。林晚要研究骨灰成分在高温下的变化(职业病犯了)。
最后,郝运的目光落在了架子顶的元宝身上。
“元宝大人……”郝运舔着脸凑过去,“沈女士的‘生器’,事关重大。您……能不能屈尊,陪我们去一趟陶艺工作室?就当……监工?顺便……散散心?”
元宝金色的竖瞳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瞥了瞥桌上那个造型独特的陶罐和旁边的骨灰袋,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呼噜。它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轻盈地跳下架子,踱步到沈青脚边,仰头看着她。
沈青受宠若惊,蹲下身,学着林晚的样子伸出手背。
元宝嗅了嗅,没有按爪印,而是伸出爪子,极其精准地……碰了碰沈青围裙上沾着的、一小块深褐色的陶泥。
“喵呜。”(翻译:泥巴?还行。)
沈青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元宝大人喜欢陶泥?那太好了!”
于是,一行人(郝运、苏小雅扛着摄像机、林晚带着采样工具、刀哥负责拎包开车、以及蹲在郝运肩膀上如同监工般的元宝)浩浩荡荡杀向沈青位于城郊的陶艺工作室。
工作室不大,却充满了泥土和釉料的气息。转盘、泥坯、半成品随处可见。角落里的气窑正散发着余温。沈青换上工作服,神情专注而虔诚。她将丈夫的骨灰小心地倒入一大团的陶泥中,然后开始用力揉捏、摔打,让骨灰与陶泥彻底融合。
郝运等人屏息凝神地看着。苏小雅的镜头记录着沈青沾满骨灰陶泥的双手,记录着她眼中时而哀伤时而坚定的光。林晚则小心翼翼地收集了一点混合了骨灰的陶泥样本(用于“科学研究”)。
揉捏均匀后,沈青将泥团放上转盘。她没有选择之前那个造型独特的罐子,而是闭上眼,双手抚上泥团,任由转盘旋转,手指凭着感觉在泥坯上游走。这一次,她似乎完全放弃了技巧,只凭本能和情感在塑造。
泥坯在转盘上旋转、变形。时而拉高如同祈祷的手臂,时而压低如同沉默的山峦,表面留下了沈青手指深深的、充满力量的刮痕,充满了原始而粗粝的生命感。与之前那个精致的罐子截然不同。
郝运看得心惊肉跳。这造型……也太扭曲太抽象了吧?能行吗?
元宝蹲在郝运肩膀上,金色的竖瞳紧紧盯着旋转的泥坯和沈青那双沾满骨灰陶泥的手,尾巴尖微微摆动,似乎在评估。
终于,沈青停下了转盘。一个造型极其扭曲、充满力量感却又带着奇异美感的陶坯出现在众人面前。它不像容器,更像一件充满张力的抽象雕塑。
沈青看着自己的作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眼中含泪,却带着一丝释然的笑:“就是他。这就是他。”
接下来是素烧(低温烧制定型)。沈青小心翼翼地将陶坯放入窑中。点火,升温。窑内温度渐渐升高,窑口散发出灼热的气息。
众人在窑外等待,气氛有些凝重。沈青紧握着双手,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窑口。郝运也紧张得手心冒汗。这要是烧裂了或者炸窑了……他可赔不起!刀哥更是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喘气儿影响窑内气压。
只有元宝,似乎对窑内的高温毫不在意。它从郝运肩膀上跳下来,迈着步子,在窑炉周围踱步,鼻翼微微翕动,似乎在捕捉窑内陶坯的气息变化。它金色的竖瞳在高温映照下,仿佛跳动着火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窑内温度达到了顶点。就在众人提心吊胆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脆响,从窑内传了出来!
沈青脸色瞬间煞白!郝运的心也沉到了谷底!裂了?!果然还是不行吗?!
就在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时——
“喵嗷——!”
元宝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叫声!它猛地弓起身子,尾巴炸开,金色的竖瞳死死盯着窑炉上方一个不起眼的排气孔!它全身紧绷,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呼噜噜”声,如同发现了巨大的危险!
“元宝!怎么了?”郝运大惊。
沈青也顺着元宝的目光看去,脸色骤变:“不好!那个排气孔堵了!气压太高!要炸窑!”
她的话音刚落,窑炉内部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嗡嗡”震动声!炉壁肉眼可见地开始发红、膨胀!一股灼热的气浪从缝隙中喷涌而出!
“快躲开!”林晚反应最快,一把拉住离得最近的苏小雅和郝运向后扑倒!
刀哥怪叫一声抱头鼠窜!
沈青却像钉在了原地,绝望地看着即将爆炸的窑炉和她丈夫最后的“生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元宝动了!它没有逃跑!反而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扑向窑炉旁边的工作台!上面堆满了各种工具和……一小桶用来降温的备用水!
元宝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用头顶!用爪子推!硬生生将那个沉重的小水桶撞翻!
“哗啦——!”
冰冷的清水倾泻而出,精准无比地浇在了窑炉上方那个被堵住的、正在喷涌热浪的排气孔上!
“嗤——!!!”
一阵剧烈的蒸汽升腾而起!伴随着刺耳的泄压声!
窑炉壁的膨胀肉眼可见地停止了!内部的嗡嗡声也迅速减弱!
一场可怕的炸窑事故,被元宝一桶水,浇灭在萌芽状态!
所有人都惊魂未定地看着那冒着白烟的窑炉,又看看地上那只浑身湿漉漉(被蒸汽燎的)、却依旧昂首挺胸、如同凯旋将军般的黑猫。
沈青腿一软,瘫坐在地上,看着安然无恙的窑炉,又看看元宝,泪水汹涌而出,是后怕,更是感激。
泄压之后,窑炉温度平稳下降。到了开窑时间,沈青颤抖着手,打开了窑门。
热浪散去,窑膛内,那个扭曲的陶坯静静地立着。出乎所有人意料,它没有碎裂!反而在高温和刚才剧烈的气压变化下,表面那层沈青手指刮出的粗粝肌理,发生了奇妙的窑变!深褐色的底色上,流淌着如同熔岩、又如同血脉般的暗红色纹路,在素烧的哑光中,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生命力!那道被元宝“预言”的裂痕(那声咔嚓),并没有贯穿器物,反而成了一道蜿蜒的、如同伤疤般的金色釉线,在扭曲的造型上,画龙点睛!
这不是一件完美的工艺品。它扭曲,粗粝,带着裂痕。但它却像一件从烈火与意外中涅槃而生的生命图腾,充满了原始的力量和沈青丈夫不屈的灵魂。
“完美……”沈青抚摸着尚有余温的陶器,泪水滴落在暗红的纹路上,“比我想象的……更完美!这道裂痕……这流淌的颜色……是意外,也是天意!”她猛地看向元宝,眼神充满了敬畏,“元宝大人……谢谢您!是您救了它!也救了我!”
郝运看着那件充满震撼力的“生器”,再看看地上甩着身上水珠、一脸“小事一桩”的元宝,心中翻江倒海。
骨灰陶艺?
爪印监工?
一桶水定乾坤?
窑变裂痕成点睛?
这“安心”的业务,真是越来越“硬核”了!但看着沈青抱着陶器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珍宝的样子,郝运又觉得,值了。
他拿出账本,在“骨灰陶艺委托”后面,用颤抖的手写下:
**【开窑惊魂,气压爆裂!】**
**【元宝大人神预警,一桶水浇灭炸窑危机!】**
**【窑变奇迹:裂痕化金线,粗粛蕴生机!】**
**【沈青:‘生器’涅槃,完美!】**
**【结论:猫主子的‘爪印’监工,涵盖安全生产与艺术升华!】**
他刚想画个爪印,元宝己经踱步过来。它看了看账本上的字,又看了看自己还湿漉漉的爪子,然后极其自然地……抬起爪子,在“一桶水浇灭炸窑危机”那行字旁边,按上了一个带着水渍和淡淡泥印的爪印。
仿佛在说:
**“懂?”**
**“水费,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