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屋在暴雨中摇摇欲坠,屋檐漏下的雨水在泥地上汇成细流。木兮蜷缩在墙角,听着屋顶茅草被狂风撕扯的声响。她怀中的火云貂布偶己经褪色,右耳处的缝线开裂,露出里面粗糙的棉絮。这是三年前父亲猎到的第一只妖兽的边角料做的,当时那身火红的皮毛换了三块下品灵石,解了家里的燃眉之急。
"天空大陆?你疯了!"母亲的声音突然拔高,又猛地压低,像被掐住脖子的母鸡。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粗布裙摆,指节发白,"两张船票要掏空我们全部积蓄!再说那地方..."
父亲没有抬头,他正全神贯注地在青霜剑上刻画隐匿符文。剑刃每亮起一次幽蓝光芒,他额角的青筋就跳动一下,脸色又苍白一分。木兮知道,这是父亲在燃烧精血强行提升灵力。这把中品法器是祖上传下来的,平时连猎杀低阶妖兽都舍不得用,如今却要用来逃命。
"刚收到老周传讯,"父亲的声音沙哑得像磨砂,"慕容家己经悬赏五千灵石..."他顿了顿,蘸着朱砂的笔尖在剑脊上画出最后一道符纹,"还派出了'金翎卫'。"
母亲手中的药碾"咣当"掉在地上,晒干的止血草撒了一地。木兮看见她的嘴唇在发抖,那是听说"金翎卫"时才有的反应。去年村东头的张叔就是被金翎卫带走的,三天后人们在乱葬岗找到了他,身上的皮都被剥了。
预警符燃烧的焦味在雨中格外刺鼻。父亲猛地站起,撞翻了药炉,滚烫的药汁溅在他裤腿上,他却浑然不觉。母亲己经扑向床底,拖出那个用防火藤编成的旧箱子。木兮记得,这是外公留下的嫁妆,原本装着母亲年轻时绣的嫁衣,现在却塞满了逃命用的物件。
"把《百草经》带上。"父亲边说边从房梁暗格里取出一个油纸包,"还有这些符箓。"
母亲的手抖得厉害,当她从灶台暗格取出最后三块灵石时,指尖一滑,差点打翻油灯。木兮看见那三块灵石表面布满细纹——这是灵力即将耗尽的征兆,在集市上连半张遁地符都换不到。
父亲解下腰间储物袋的动作,像是在撕扯自己的血肉。那里装着三十七块下品灵石,是他们猎杀三年火云貂,采遍十座险峰的灵草才攒下的。木兮记得去年冬天,父亲为了采一株雪灵芝,在悬崖上挂了整整一夜,回来时十个指甲都冻掉了。
"木兮,把玩具放下。"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我们带不走它。"
木兮把脸埋进布偶蓬松的肚子里,那里还残留着阳光的味道。这是她五年来唯一的玩具,每个补丁都是母亲在油灯下一针一线缝的。
父亲蹲下身,粗糙的大手轻轻覆在她的头顶:"等到了新地方,爹给你抓一只真的火云貂,好不好?它的皮毛比朝霞还红,摸起来像最软的云锦。"
木兮点点头,把布偶塞进床底的缝隙里。她没哭,但眼眶热得发疼,就像那次被火云貂抓伤时的感觉。
码头的木板在脚下咯吱作响,咸腥的海风裹着鱼腥味扑面而来。木兮被父亲用斗篷裹着抱在怀里,却能听见他胸腔里急促的心跳。她数着父亲的脚步声,一、二、三...每一步都沉重得像在泥沼中跋涉。
第七步时,父亲突然僵住了。顺着他的目光,木兮看见告示栏上新贴的缉拿令。雨水把墨迹晕染开来,但依然能看清画像上父母狰狞的面容,而她的特征栏赫然写着:"女童,五岁,右耳后有梅花状胎记。"
木兮下意识摸了摸耳朵。那块胎记,母亲曾说像雪地里绽放的第一朵梅花,是吉兆。现在却成了索命的标记。
"改个名字吧。"母亲突然说。雨水顺着她尖瘦的下巴滴进木兮衣领,冰凉得像毒蛇的信子,"既然要冒充炎黄家的分支..."
"就叫炎黄木兮。"父亲把船票捏得咯吱响,羊皮纸在他掌心皱成一团,"正好这孩子喜欢'木'字。"他苦笑着摸了摸女儿发间残余的静电,那些细小的电火花在他指尖噼啪作响——这是雷灵根觉醒后留下的痕迹,三个月了还未消散。
远处传来号角声,沉闷悠长,像是垂死巨兽的哀鸣。最后一班前往天空大陆的灵舟要启航了。
灵舟悬浮在离岸三丈的空中,船身的浮空符文在雨幕中泛着青光。检票的修士生着酒糟鼻,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扫视。木兮感觉父亲抱着她的手臂绷得像弓弦,母亲则悄悄将手按在了腰间的药粉包上——那里装着能让人瞬间失明的狼毒花粉。
"上去吧。"修士最终挥了挥手,"底舱右拐第三间。"
就在他们转身的刹那,码头尽头突然亮起一片金光。十几个身着金色法袍的修士踏剑而来,为首的男子腰间悬着赤玉令牌,在雨中泛着血光。
"所有船只暂停离港!"声音裹挟着灵力震得木板颤动,"慕容家缉拿要犯!"
父亲抱着木兮冲向登船梯。灵舟己经开始升空,跳板在狂风中摇晃。最近的一道剑光擦着父亲后背掠过,在斗篷上留下焦痕。母亲突然闷哼一声,左肩爆开一团血花。
"跳!"父亲怒吼着跃向离岸的灵舟。木兮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失重的感觉让胃部抽搐。在落入甲板的瞬间,父亲用身体护住了她,自己却重重撞在桅杆上,发出一声闷响。
母亲拖着伤臂爬上船舷时,一道金光首取她后心。父亲反手掷出青霜剑,剑身符文轰然炸开,化作蓝色雾障。追兵的剑光被大阵弹开时,灵舟己升至云层之上。
底舱弥漫着霉味和鱼腥气。母亲肩头的伤口泛着诡异的金色,血怎么也止不住。父亲从行囊取出《百草经》,颤抖的手指在书页间翻找。
"是锁灵咒。"他声音发紧,"慕容家的独门秘术。"
木兮蜷缩在角落,湿衣服贴在身上像层冰冷的蛇皮。她摸向右耳后的胎记,那里隐隐发烫。透过舷窗,她看见云海之上的星空格外明亮,银河像一条缀满宝石的缎带。
而在星光尽头,天空大陆正等待着他们。那里有父亲承诺的火云貂,有母亲念叨的安宁日子,或许...还有关于雷灵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