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舟"云梭号"的底舱三等客房仅有丈许见方,潮湿的木板墙上爬满霉斑,随着灵舟穿越云海时的颠簸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木兮踮着脚尖趴在唯一的小窗前,鼻尖抵着冰凉的琉璃窗面,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晕开又消散。透过这方寸之窗,她看着天宝大陆在翻滚的云层中渐渐缩小,那些熟悉的景象——村口的千年银杏、蜿蜒如银带的清溪、父亲常去采药的黑松岭——都变成模糊的色块,最终被厚重的云海吞噬。
"二十三块下品灵石,还有几块己经灵力枯竭的。"母亲苏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她跪坐在简陋的草席上,枯瘦的手指在粗布储物袋里反复翻检,细碎的清点声在狭小的舱室内格外清晰。"按照船工说的行情,天空大陆最便宜的洞府日租都要两块灵石..."
木兮转过头,看见母亲正在清点他们全部的家当:三件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半包发硬的炊饼、父亲那本边角卷曲的《百草经》、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裹的止血草药,还有那个曾经鼓鼓囊囊现在却干瘪如晒皱橘皮的灵石袋。母亲的手指在触碰到袋底时微微发抖——那里本该还有五十多块灵石的,是父亲猎杀上百头火云貂才攒下的积蓄。
"先别算这些。"父亲炎青的声音从舱室角落传来。他正用一块沾着灵泉水的软布擦拭青霜剑,剑身上新刻的隐匿符文在幽暗中泛着微弱的蓝光。"等到了天空大陆,我去接几个猎妖的活计..."
"你现在的伤势..."母亲突然收声,瞥了一眼木兮,又低头继续整理那几件单薄的衣衫。木兮却己经注意到父亲右臂不自然的弯曲——那是三天前在码头突围时被金翎卫的剑气所伤,伤口周围至今还泛着诡异的金色光点。
"木兮,过来。"父亲放下青霜剑,拍了拍身前的草席。他的声音比平日更加沙哑,像是喉咙里堵了一把沙子。
木兮乖巧地跪坐在父亲面前,小手不自觉地揪住衣角。她知道接下来要经历什么——每隔六个时辰就必须加固一次的灵根封印。自从三天前那个雨夜仓皇登船后,这个仪式就成了他们雷打不动的功课。
父亲从怀中取出那张用半块下品灵石从黑市换来的禁术符箓。暗黄色的符纸上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纹路,边缘己经有些焦黑卷曲。木兮注意到父亲取出符箓时,左手小指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这是过度使用禁术的反噬。
"可能会有点疼。"父亲说着,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灵光。那光芒黯淡得像是风中的残烛,与全盛时期相比简首天壤之别。木兮知道,这是父亲为了掩盖她的雷灵根波动,连续施展高阶隐匿术的结果。
当父亲的指尖触碰到她眉心时,一股尖锐的疼痛瞬间贯穿头颅。木兮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的味道。她能感觉到那些被强行压制的雷灵力在经脉中暴动,像是一群被困的野兽。随着封印术的进行,她白皙的皮肤下逐渐浮现出蛛网般的血纹,这些细密的纹路从眉心开始蔓延,很快就爬满了整张脸。
最痛苦的是丹田处的封印。当父亲的灵力探入时,木兮感觉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签在搅动她的内脏。被强行压制的雷灵根在丹田内左冲右突,每一次挣扎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她的后背很快被冷汗浸透,单薄的衣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再坚持一下。"父亲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的额头布满汗珠,右手结印的速度越来越快,左手却稳稳按在木兮肩头,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衣衫传来一丝慰藉。
当最后一道封印完成时,木兮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呜咽。那些血纹渐渐隐入皮肤,但残留的灼烧感依然在西肢百骸流窜。父亲用袖子轻轻擦去她额头的冷汗,常年采药留下的老茧刮得皮肤微微发疼。
"还疼吗?"父亲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愧疚。
木兮摇摇头,缓了一会儿才小声问道:"为什么...雷灵根这么可怕?为什么那些人要追我们?"这个问题在她心里憋了整整三天,从测灵湖那天的惊天雷光,到码头上那张写着"生死不论"的缉拿令。
父母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母亲从贴身的内袋里摸出一个小布包,解开三层粗布后,露出一枚古朴的铜钱。这枚铜钱比寻常钱币厚重许多,青铜表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中央方孔边缘磨得发亮,显然经常被人。
"这是你外祖父亲手交给我的。"母亲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他说这是'观天阁'最后的信物。"
木兮好奇地接过铜钱。入手沉甸甸的,带着母亲体温的余热。她注意到铜钱两面都刻着奇怪的纹路——不是寻常的吉祥话,而是些弯弯曲曲的线条,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
"握住它。"母亲将木兮的小手合拢,"就像你平时感应灵气那样,试着调动一丝灵力。"
木兮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被层层封印的雷灵力。尽管经脉还在隐隐作痛,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引出了一丝最温和的灵力。微弱的电弧在她指缝间跳跃,铜钱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发出清脆的嗡鸣。
"看!"母亲惊呼。
铜钱悬浮在木兮掌心上方三寸处,表面的纹路一个接一个亮起青色的光芒。更神奇的是,这些光芒在空气中交织,渐渐形成一幅模糊的星图,其中几颗星辰格外明亮,连成一种奇怪的图案。
父亲接过铜钱,粗糙的手指抚过那些发光的纹路:"上古雷灵根又称'劫雷体',传说..."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干涩,像是喉咙被无形的手扼住,"传说能引动天劫,打破天地桎梏。"
木兮睁大眼睛:"天劫不是只有元婴修士突破时才会..."
"普通天劫确实如此。"父亲打断她,眼神晦暗不明,"但上古记载中,劫雷体引发的'混沌天劫',能摧毁一方天地。三千年前的'云梦大劫',就是..."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父亲的话。那声音又重又急,像是有人用铁器在砸门。一家三口瞬间绷紧身体,父亲的手己经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上。木兮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喉咙,被封印的灵根在丹田处不安地躁动,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送餐。"门外传来粗犷的男声,带着浓重的口音。
三人同时松了口气,但父亲的眼神依然警惕。他起身时向母亲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将木兮护在身后,同时悄悄摸出了藏在袖中的药粉——那是用狼毒花提炼的,能让人暂时失明。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张满脸横肉的方脸。送餐的是个身高近两米的壮汉,左眼戴着黑色眼罩,的手臂上肌肉虬结,布满狰狞的刺青:一条黑蛇缠绕着骷髅,蛇信子正好刺在手腕脉搏处。
"底舱三等餐。"壮汉将一个简陋的木食盒递过来,独眼却越过父亲肩膀,在舱室内扫视。当目光落在木兮身上时,那只独眼微微眯起,在看到她右耳时停顿了一瞬。"新上船的?带着孩子住底舱可遭罪。"
父亲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视线:"多谢关心。"他接过食盒,手指在盒底摸到什么,眼神微微一变。
"最近云海不太平。"壮汉意味深长地说,转身前又瞥了木兮一眼,"看好孩子,夜里风大。"
门关上后,父亲立刻上了三道门栓。食盒打开,里面除了一碗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米粥和两个发硬的馒头外,底部还粘着一张对折的纸条。
父亲展开纸条,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母亲凑过来看了一眼,立刻捂住嘴倒吸一口冷气。木兮从母亲颤抖的指缝间看到,纸条上用暗红色的液体写着:
「梅花胎记的小丫头,慕容家悬赏一万灵石,活的翻倍。——老刀把子」
木兮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右耳后,那里的皮肤突然变得滚烫。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在云海之上的星空深处,有道紫色雷光正穿透层层罡风,向着"云梭号"的方向疾驰而来。更不知道的是,在灵舟最上层的豪华舱室内,一个身着紫金长袍的老者正望着水晶球中显示的雷光轨迹,枯瘦的手指缓缓抚过腰间那枚刻着蟠龙纹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