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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殿。
大秦办的权力中枢。
赵平安踏入殿门的刹那，便感觉到一种无形的重压。
这重压不来自任何鬼神，而是来自这座殿堂本身。
殿内极简，空旷。
十二尊狰狞的金人分列两旁，沉默地注视着来者，仿佛己经注视了两千年。
黑色的梁柱，支撑着一片望不见顶的穹窿，上面没有雕梁画栋，只有一片深邃仿佛能吞噬魂魄的虚无。
始皇帝，高坐于最上方的玄铁王座。
他没有释放任何威压。
他只是坐在那里。
他就成了这方天地的唯一。
李斯、蒙恬、扶苏，皆是躬身垂首，大气不敢出。
赵平安站在三人身后，同样低头，将自己刚刚转正的专员身份，摆到了最谦卑的位置。
钟声的余韵，似乎还未散尽。
殿内的死寂，却比钟声更让人心头发紧。
许久。
始皇帝的声音响起，平淡，却又像是天宪纶音，在每个魂魄深处刻下烙印。
“近日，有西方宵小，屡屡窥伺我东方疆界。”
“其手段，非兵戈之利，而在人心之变。”
他口中的每一个字，都化作实质的压力，沉甸甸地落在李斯等人的心头。
“以所谓【神话故事】，行【文化渗透】之实。”
“以所谓【信仰自由】，行【恶意竞争】之举。”
“长此以往，民心不定，鬼魂流失，国之根基，必将动摇。”
始皇帝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只是在陈述一个他己经认定的事实。
一个他绝不容许发生的结果。
李斯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嗅到了一丝极其不祥的气息。
果然。
始皇帝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西人，那目光没有焦点，却又仿佛洞穿了所有人的心思。
“朕，决意。”
“于我东方地府之边界，起一座【冥界长城】。”
轰。
这六个字，比方才的集议钟声，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李斯与蒙恬的魂体上。
长城？
在冥界？
李斯整个人都懵了。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始皇帝的声音还在继续，不带半分商量的余地。
“此墙，上穷碧落，下达九幽。”
“以万载阴山之石为基，以幽冥弱水之沙为浆，以亿万鬼魂之念力为墙。”
“朕要它，成为一道永恒的屏障。”
“一道，隔绝所有异端思想与魑魅魍魉的【天堑】。”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划。
一道横贯天地的宏伟蓝图，便在众人脑海中凭空浮现。
那是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雄伟的巨墙，它蜿蜒于黑暗的虚空边界，看不到起点，也望不见尽头。
“调动大秦办所有资源。”
“征发东土所有无业游魂，以为劳力。”
“李斯，你负责统筹阴德预算与物资调度。”
“蒙恬，你率领三十万兵马俑，负责工程督造与沿线安防。”
“扶苏，你负责教化劳役鬼魂，安抚其心。”
“即刻，去办。”
没有疑问，只有命令。
没有讨论，只有执行。
李斯的面色，刹那间化为死灰。
他的脑子里，那台运转了几千年的算盘，己经炸了。
阴德预算？
这哪里是预算，这是要把整个大秦办创立以来积攒的所有阴德，连同未来一万年的KPI，全部填进这个无底洞里！
还不够！
远远不够！
这根本就是一个注定会亏空地府国库，拖垮所有部门的超级烂摊子。
蒙恬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腰间的剑柄。
青筋在他的手背上暴起。
作为大秦最杰出的将领，他比谁都清楚，修建这样一道“长城”，需要付出何等恐怖的代价。
更重要的是，这有什么用？
在神魔遍地，法则各异的地府，一道物理的墙，能挡住什么？
能挡住一个念头，还是一道神通？
公子扶苏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亿万鬼魂将被迫服此劳役，怨声载道，魂飞魄散的未来。
仁慈，在父皇的宏图伟业面前，从来都一文不值。
“臣等，遵旨。”
李斯的声音，干涩，嘶哑，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
大秦办官署内。
压抑的气氛，弥漫在每个魂魄心头。
再也没有人提起荆轲案的功劳，再也没有人恭贺赵平安的转正。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种末日来临般的绝望。
“疯了，陛下一定是疯了。”
“修长城？在阴间修长城？他以为这里还是凡间吗？”
“完了，这下全完了！我们攒了几千年的阴德绩效，怕不是要一夜清零。”
“清零？你想得美！怕不是要倒欠阎王几万年的KPI！”
“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申请调去大汉办！不，我去大唐办也行啊！”
怨气，恐慌，在办公区里疯狂蔓延。
刚刚还因为转正而欣喜的赵平安，此刻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
他比这些古代的魂，更能理解这个项目的荒谬性。
这不是什么“大兴土木”。
这是典型的【形象工程】、【面子工程】。
是为了满足最高领导者个人意志，而罔顾一切客观规律的取死之道。
他走到李斯身边。
这位大秦丞相，正瘫坐在太师椅上，双目无神地盯着一份阴德收支报表。
那上面的每一个数字，都像是在嘲笑他。
“丞相。”
赵平安开口。
李斯缓缓抬起头，那张脸上，写满了无力。
“平安，你也看到了。”
“此事，己无转圜余地。”
赵平安没有放弃。
他不是要硬顶，他只是想尽最后一份努力。
“丞相，我刚才在麒麟殿，斗胆想了一下。”
“从技术角度看，单纯的物理屏障，在神话世界里，防御效率极低。”
“无论是空间传送，还是精神入侵，都不是一道墙能解决的。”
“我们或许可以向陛下提一个替代方案，比如构建一个【文化长城】，成本更低，效果可能更好。”
这是他作为一个现代人，能想到的最合理的建议。
然而，李斯只是苦笑。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
“你以为，陛下在乎的是‘效率’吗？”
李斯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咸阳宫的方向。
“陛下要的，不是一个‘解决方案’。”
“他要的，是一个‘象征’。”
“一个向所有异域神祇宣告‘此乃大秦疆土，擅入者死’的强硬姿态。”
“他要的，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被彻彻底底地，用亿万顽石，刻在地府的版图上。”
“你的道理，都对。”
“但在陛下的【天下】面前，一钱不值。”
赵平安沉默了。
他明白了。
这不是一个技术问题，也不是一个经济问题。
这是一个政治问题。
是一个古代帝王用他最熟悉，也最偏执的方式，来应对新时代危机的本能反应。
逻辑，在这里行不通。
看着愁云惨淡的李斯，看着唉声叹气的蒙恬，看着整个部门都陷入一片混乱与绝望。
赵平安知道，硬顶是死路一条。
顺从，也是慢性死亡。
他回到了自己那个小小的，刚刚挂上【专员】牌子的隔间。
他把自己关了进去。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运转。
【项目名称：冥界长城】。
【项目目标：构建物理屏障，彰显国威】。
【项目弊端：耗资巨大，民怨沸腾，实际效果存疑，阴德回报率为负无穷】。
【核心矛盾：古代帝王的政治面子 vs 现代企业的成本效益】。
不能改变项目本身。
那就只能……改变项目的【定义】。
一个疯狂的念头，开始在他脑中萌芽。
谁说长城只能用来防御？
谁说这一定是个亏本的买卖？
他要做的，不是去劝说一个偏执的皇帝放弃他的长城。
而是要将这个荒唐的【面子工程】，重新包装，重新定义。
把它，变成一个能盈利，能创造价值，能让所有人都受益的【里子项目】。
赵平安的视线，缓缓移动。
最终，落在了他桌案上的一枚【传讯玉简】，与旁边一份关于地府各区域【阴德物流】效率低下的抱怨报告上。
一个全新的，足以颠覆整个地府基建格局的概念，在他脑海中骤然浮现。
【地府新基建】。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