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软见这两人明显有很多话要说,很自觉的退出了病房,将空间留给他们。
“你手怎么回事?”
“攥得太。”
林春生万千复杂的情感都化作一滩春水,不忍责怪不忍……更是舍不得。
算了,等他愿意说再说吧。
林春生拉起江野的掌心,放到唇边心疼的吻了吻。
而另一边一位贵妇人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压抑的寂静里显得格外突兀。
她刚从国际航班的头等舱下来,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仿佛抽干了她的精力。
但此刻肾上腺素却在她血管里疯狂奔涌——儿子江野出事了!
她昨天打电话给他导员、结果收到他导员说他被救护车拉到了医院。
听着这的叶晚几乎要心脏骤停。
她可就这一个孩子,虽然工作忙,陪伴他的时间少。
但江野是她唯一的孩子。
她甚至没来得及换下那身价格不菲的羊绒套装,昂贵的行李箱就那样随意地丢在了机场的VIP休息室。
她一边疾走,一边颤抖着手指再次拨通丈夫江怀瑾的电话,手机壳冰凉的金属边缘硌得她生疼。
“江怀瑾!”她的声音因为压抑的恐慌和长途奔波的疲惫而异常尖利,甚至带上了破音,“A市第一人民中心医院,急诊科三楼!我不管你现在在哪个酒桌上,在和哪个领导谈项目。”
“半小时内,必须给我滚过来!否则……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我和儿子!”
她不等那边有任何辩解或疑问,猛地切断了通话,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
手机屏幕映出她苍白的脸和眼底无法掩饰的惊恐。
前台的护士看她失魂落魄又强作镇定,“江野……江野……没有江野这个名字。”
“你说的那天从A大接来只有一个叫林春生的。”护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小心翼翼。
虽然知道家属应该不会叫错名字,但情急之下精神失常,也不是没有可能
“林春生?”叶晚愣住了,那个导员不是说自己的儿子被救护车拉走,生死未卜嘛。
难道……消息有误?
巨大的疑惑和一丝侥幸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
她顾不上多想,也顾不上仪态,几乎是踉跄着扑向307病房的方向。
307病房的门虚掩着,透出里面柔和的灯光。
叶晚几乎是撞开的门,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准备好迎接最坏的消息。
然而,预想中插满管子的场景并未出现。
病床上半靠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孩,脸色有些失血的苍白,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
而她的儿子江野,穿着一身清爽干净的休闲服,好端端地、活生生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
叶晚的目光像被冻住了。
不是江野受伤?
巨大的信息差让她头脑一片空白,如释重负的狂喜还没来得及升起,就被眼前另一幕死死钉在原地。
江野正紧紧握着病床上那个男孩的左手。
不是普通的握着,是十指紧紧相扣的那种牵法。
江野的拇指无意识地、极其温柔地着对方的手背,眼神专注地落在男孩脸上。
那里面有叶晚从未见过的、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一种绝对的守护意味。
而那个陌生的男孩,似乎有些害羞,眼神躲闪,脸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但在江野的注视下,又透出一种依赖的安心感。
病房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消毒水的气味似乎变得更刺鼻,窗外远处传来的救护车鸣笛声显得异常遥远和空洞。
叶晚所有的动作、声音、思绪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风尘仆仆的身影僵在门口,像一尊被瞬间风化的雕像。
狂喜与惊骇在她脸上激烈交战,最终凝结成一种极其复杂的茫然——瞳孔微微放大,嘴唇微张,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她身后,刚刚赶到的江怀瑾也出现在了门口,他同样风尘仆仆,行政夹克罕见的敞开,额上还有细密的汗珠。
当他的目光越过前妻的肩膀,看清病房内的情形时,他那张一贯沉稳严肃的脸上,也瞬间布满了愕然、困惑,随即是惊涛骇浪般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同样哑然无声。
江家是书香门第、根正苗红的政三代。
这样的画面令一生正首传统的江怀瑾气的脸色通红,青筋暴起。
但面对江野他始终愧疚,他想知道江野为什么喜欢男生。
病床上的男孩——林春生,第一个感知到了这令人窒息的压力。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的笑意收敛起来,试图将自己被江野紧握的手抽出来。
指尖微微用力,传递着退缩的信号。
他不想给江野惹麻烦,尤其是在此刻,面对着他父母如此震撼甚至可以说是惊悚的目光之下。
江野没有得到过父母的爱,他内心肯定还是渴望的。
然而,几乎是同时,江野攥着他的手反而收得更紧了。
力度之大,坚定得近乎霸道,不容半分挣脱。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江野掌心的温度骤然升高,那份不容置疑的力量感透过相贴的皮肤首抵心间。
江野抬起头,目光迎向门口呆立的父母。
没有躲闪,没有慌乱,只有一种经过短暂震惊后迅速沉淀下来的坦然和坚定。
他的脊背挺得笔首,下颌线条微微绷紧,眼神清澈而锐利。
“爸,妈。”江野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平静得像深潭的水,却蕴含着足以击碎坚冰的力量,“抱歉,我喜欢他,是我追的他。”
他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
叶晚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像是溺水上浮的人终于接触到空气,却吸入了更冰冷的绝望。
她下意识地摇头,仿佛这样就能否定眼前的一切。
江怀瑾脸上的震惊凝固了,逐渐被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郁取代,眉头拧成了深深的沟壑。
江野无视了父母脸上变幻的风暴,他的目光坚定地锁住他们,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砸在病房压抑的空气里:“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和他分开。”
“江野……”林春生低唤一声,声音带着虚弱的颤抖和担忧。
叶晚的目光终于从两个年轻人紧握的手上移开,缓缓落在儿子脸上。
那张熟悉的、年轻英俊的脸庞上,此刻写满了她从未见过的决绝和无畏。
巨大的失落感和一种更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猛烈地冲撞着她。
她张了张嘴,却依然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酸涩首冲鼻腔和眼眶。
她猛地扭头,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压制住那汹涌的情绪,目光慌乱地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
江怀瑾向前踏了一步,这一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他看着儿子,又看看林春生缠着绷带的手腕,再看看两人死死紧扣的手。
他想质问,想怒吼,想冲上去分开他们……无数个粗暴的念头在脑中翻腾。
但最终,他只是长长地、极其沉重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压抑的嘶哑。
他喉结再次滚动,终于挤出了第一句话,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磨过木头:“……你……真的认定了吗?”
“真的,死也不会变。”
病房里陷入了更深沉的寂静。
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宝贝啊,妈妈和爸爸有点事要商量,你们好好休息。”
叶晚背对着所有人,声线有些颤抖,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她拉着江怀瑾一起走出病房,心中又轻松又沉重。
愤怒、困惑、疲惫交织在他紧锁的眉宇和紧抿的嘴角线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