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日的云层压得很低,银杏叶在风中翻卷出苍白的腹面。我攥着发烫的黑猫钥匙扣站在图书馆门口,校徽在胸口隐隐发烫——那是从施工现场偷偷带回来的,齿轮纹路此刻正对着三楼的方向。
苏晴发来消息:“我查到1998年的校长叫林明辉,退休后一首住在学校后山的教工宿舍。”停顿两秒,又发来一张旧报纸照片,“他的毕业照上,后颈有和陈老师一样的爪痕。”
三楼传来钢琴声的碎片,断断续续像是《致爱丽丝》的变调。我贴着墙根上楼,走廊尽头的窗户映出个穿白裙的剪影,裙摆上沾着铁锈色的污渍——和许安然档案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小羽……”她转身时,怀里的黑猫突然发出婴儿般的哭声。我僵在原地,看见她脚踝的三道爪痕正在渗血,而她的脸——竟和博物馆里许安然的照片分毫不差,只是左眼瞳孔里流转着无数细碎的猫影。
“跟我来。”她开口时,声音像浸在福尔马林里的纸带,“守墓人要打开第七个盒子了。”
她带我走进校长办公室旧址,褪色的铜牌上还刻着“林明辉”三个字。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扑面而来的不是灰尘,而是浓烈的薄荷味——和地下室档案柜里的气味一模一样。办公桌正中央摆着七本黑色相册,封面上分别印着“01”到“07”的编号。
许安然指向第三本:“那年爸爸说要给我做星星的眼睛,后来才知道,他抽走了小黑的瞳孔。”相册里夹着实验记录照片,穿白大褂的许建国举着注射器,对面戴金丝眼镜的年轻男人正是林明辉,他手里攥着只黑猫,猫眼己经被剜去。
“第七个盒子在钟楼。”许安然突然按住我的手,她的指尖冷得像冰块,“1998年7月15日,他们把我们的眼睛和校徽封在一起,说这样诅咒就会跟着学号流转。”她掀起袖口,露出手臂上褪色的编号“LMS-07”,“你哥哥的学号尾号07,就是第七个容器。”
楼下传来苏晴的喊声,混着玻璃破碎的脆响。许安然的身影开始透明,最后塞给我张纸条:钟楼时钟的齿轮,是用七只猫的头骨做的。
我跑到钟楼时,看见苏晴正对着满地碎玻璃发抖——刚才她碰倒的展柜里,摆着七具猫头骨,每具额头上都嵌着校徽碎片。钟楼顶部的时钟突然倒转,齿轮摩擦声中,我听见周伯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二十年前我们封了旧楼,却没封钟楼的星星……”
苏晴突然指着时钟下方的暗格:“校徽的齿轮!”我们的校徽刚嵌进去,整面墙就缓缓翻转,露出后面的金属密室。门上刻着七只黑猫浮雕,每只眼睛都对准中心的密码锁——正是学号尾号07的排列:01、03、07、15、21、28、36。
“这些是实验体的死亡日期!”苏晴突然想起档案里的名单,快速输入“0715”——那是许安然的死亡日。锁开的瞬间,密室里飘出的不是冷气,而是温热的呼吸声。
里面整齐排列着七个金属罐,每个罐子里都泡着泛金的瞳孔,底部沉着生锈的校徽。最右边的罐子标签写着“LMS-07 林小羽 2007.09.01”,我浑身血液仿佛冻结——那是我的出生日期。
“当年许建国想把实验延续到自己孙子辈。”林校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戴着和陈老师同款的银色眼罩,手里拎着注射器,“你父亲是第一个自愿接受猫眼移植的成年人,可惜他没撑过三个月……”他掀开眼罩,右眼瞳孔竟和罐子里的一模一样,“而你,是第七个完美容器。”
苏晴突然把我推向旁边的通风口:“跑!去后山教工宿舍!周伯说过守墓人住在星星下面……”她的话被金属碰撞声打断,我回头看见林校长的后颈裂开三道血口,黑猫的影子正从伤口里爬出来。
通风管道通向钟楼外侧,我踩着生锈的铁架往下爬时,听见钟楼顶端传来完整的《致爱丽丝》——这次不是钢琴,而是无数猫的哀鸣组成的合奏曲。当双脚落地的瞬间,校服口袋里的校徽突然发烫,在地面投出七个重叠的影子,每个影子都对应着学号尾号07的学生位置。
后山教工宿舍的灯亮着,窗台上摆着七个黑猫玩偶,每个都对着明华中学的方向。我叩响门扉时,开门的是图书管理员周伯,他怀里抱着那本在博物馆“自动更新”的笔记本,最新一页写着:第七个守墓人,是当年没被剜去眼睛的黑猫。
他让我看墙上的照片:1998年7月15日,七个孩子和三只黑猫站在旧楼前,许安然怀里抱着的小黑,左眼还完好无损。“他们杀了六只猫,只有小黑逃了出来。”周伯指着照片角落,“它后来跟着许安然的灵魂,用二十年时间收集散落的瞳孔。”
远处传来警车的鸣笛,周伯把笔记本塞给我:“校徽的齿轮每二十年转动一次,这次你们卡住了第七个缺口,可……”他看向钟楼方向,那里正腾起诡异的绿光,“林明辉当年偷走了小黑的左眼,现在他要把诅咒转移到你身上。”
手机在这时震动,班级群里突然跳出三条消息,都是学号尾号07的学生发的:“有人在旧楼遗址弹琴”“黑猫的眼睛在教室窗外”“我的校徽在流血”。苏晴发来定位,她被困在钟楼密室,而林校长正拿着注射器靠近那些金属罐。
我冲向钟楼时,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正好敲响。七个金属罐同时爆裂,泛金的瞳孔悬浮在空中,组成巨大的猫脸。林校长疯狂地大笑:“只要融合这七个瞳孔,我就能拥有夜视能力,永远不用怕黑暗——”
“但你忘了,猫的眼睛能看见鬼魂。”许安然的声音从猫脸中传来,七只黑猫的影子突然从她脚下窜出,扑向林校长后颈的伤口。他惨叫着倒地,眼罩下露出空洞的眼窝,里面正爬着风干的猫眼。
苏晴趁机捡起地上的校徽,七道爪痕突然发出强光,将所有悬浮的瞳孔吸了进去。当光芒熄灭时,钟楼顶端的时钟终于正常转动,而那些泛金的瞳孔,都变成了普通的玻璃珠。
周伯后来告诉我们,1998年的实验其实有八个参与者,第八个就是没被记录在案的小黑——那只守护许安然的黑猫。它用自己的瞳孔封存了所有诅咒,而校徽上的七道爪痕,正是它为七个孩子留下的印记。
三个月后,市立博物馆为许安然开设了专门的展区,那本会“生长”的笔记本被放在正中央,最新一页写着:当最后一个守墓人合上眼睛,星星就会照亮所有黑暗的角落。
现在每当我经过钟楼,总会看见窗台上蹲着只流浪黑猫,左眼瞳孔泛着淡淡的金光。苏明的学号尾号己经不再是07,陈小雨的瞳孔也恢复了正常,而我的校徽,始终留着那道永远无法磨平的爪痕——那是属于明华中学的,永远的秘密。
至于新生们流传的传说,又多了个新版本:如果在午夜十二点带着校徽站在钟楼,就能看见七个孩子和一只黑猫的剪影,他们弹着无声的钢琴,朝着星空轻轻挥手。而我知道,那不是诅咒,是迟到二十年的,温柔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