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楠在虹膜镀上金绿色时,看见了风的形状。
那些裹挟着铯-137的粒子流正穿过他的骨骼,在视网膜投下诡丽的极光。废墟间的钢筋如枯樱枝条刺破苍穹,每阵带着焦肉味的夜风掠过,都会在他皮肤上催开新的溃烂之花——这是藤原教授刻在基因链里的诅咒,让他的身体成了最精密的辐射测量仪。
"宋先生!"
林疏桐的呼喊被电离层扭曲成蜂鸣。她防化服头罩里结满水雾,手持盖革计数器如同捧着一盏将熄的灯。宋楠看见她身后拖拽着孟三的残躯,那个浑身刺青的汉子左腿己化作焦炭,却还死死攥着染血的襁褓布。
"第十七节..."孟三的喉管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炭化的手指突然插进自己脊椎,"...骨缝里有星图..."
宋楠的瞳孔骤然收缩。记忆如放射性同位素在血液中裂变——十西岁那场莫名的高烧,夏清河彻夜为他擦拭身体时,指尖曾长久流连于那块凸起的椎骨。当时少年呼吸拂过他汗湿的后颈:"你这儿住了只垂死的凤尾蝶。"
此刻在八百伦琴的强光下,他看清了自己骨骼的X光片:第十七节脊椎镌刻着云南矿脉图,藤蔓般的纹路里嵌着铀结晶,正是海棠计划的核心坐标。
夏家祠堂的百年银杏正在燃烧。
火舌舔舐着祖宗牌位,将夏老爷扭曲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他举着霰弹枪对准地窖入口,弹壳坠地声惊醒了沉睡的蛊虫——那些用辐射喂养的尸蟞正从砖缝涌出,甲壳泛着诡异的钴蓝色。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下面。"枪管挑起《溪山行旅图》的残片,"你娘临死前还在画这些鬼画符..."
地窖突然传来三味线的颤音。大太太穿着染血的十二单衣端坐血泊中,怀中抱着夏清河破碎的玉扣。她的瞳孔己扩散成两个黑洞,嘴角却挂着少女般的甜笑:"夫君,你听,清河在唱童谣呢。"
夏老爷的冷汗浸透绸衫。他看见亡妻的衣袖里伸出放射性菌丝,那些闪着磷光的丝线正编织成婴孩襁褓——正是二十年前他亲手焚毁的那件。当地窖深处传来婴儿啼哭时,他终于明白辐射不止摧毁肉体,更能唤醒记忆的幽灵。
"不是...不是我..."他的枪口剧烈颤抖,打碎了神龛上的铜镜。无数镜片中同时浮现宋楠的脸,每张脸都在重复地质队覆灭那日的质问:"为什么用氰化物毒杀哺乳期的母亲?"
尸蟞群突然暴起。夏老爷在剧痛中看着自己的手指如蜡油融化,最后瞥见的是地砖缝隙里的海棠花瓣——当年藤原教授被活埋时,指甲里就掐着这样的花蕾。
宋楠游荡在午夜码头时,海水正在他脚下结晶。
放射性盐粒爬上裤管,在月光下绽开冰棱状的死亡之花。怀中的盖革计数器早己爆表,他却痴迷于聆听每个细胞衰变的哀歌。这具身体成了移动的切尔诺贝利,连海鸥掠过都会坠落成灰。
"你还有23天。"林疏桐的声音从废弃灯塔传来,她通过摩尔斯电码将诊断结果投射在潮间带,"γ射线正在重组你的端粒..."
宋楠的指尖在礁石上刮出火星。他正用夏清河教的篆刻法,将铀矿坐标刻入岩层。突然涨潮的浪花里浮出藤田的怀表,玻璃表盘后嵌着的照片让他心脏骤停——八岁的夏清河穿着和服站在樱花树下,手里握着带编号的辐射剂量计。
记忆如链式反应轰然炸裂。那些被篡改的往事在放射性云雾中显影:夏家书房深夜的日语对话、祠堂供桌下的铅制保险箱、每年惊蛰送到夏清河案头的抗辐射药剂...原来他的少年早己被钉在十字架上,一边流着大和民族的血,一边为华夏骸骨刻碑。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海平面时,宋楠在岩缝里摸到了生锈的时光囊。十西岁埋下的许愿笺上,夏清河的笔迹正在辐射中显形:"愿作阿楠椎骨间的蝶,生死同穴。"海水漫过脚踝的刹那,他吞下了那枚嵌着铀矿图的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