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骨蚀

孟三咽气前塞给宋楠的，是半张糊满血渍的《申报》。

民国二十二年西月十七日的头版头条己被放射性脓液浸透，但右下角那则"闸口无名尸认领启事"依旧清晰可见。宋楠的指尖抚过铅字，在"左手虎口烫伤"处反复——这是夏府账房先生的特征，三个月前就该死在运河里的人。

"他在找这个。"林疏桐递来密封袋，里面是半枚玉扣形状的辐射剂量计，"今早在孟三胃里发现的。"女医生打开紫外线灯，玉扣内侧显露出藤原家族的菊纹，"还记得夏家书房那套《芥子园画谱》吗？每册书脊都嵌着这种剂量计。"

宋楠突然冲向档案柜。十七年前的矿业事故剪报铺满桌面，他颤抖着拼接残片：藤原教授团队全员遇难当日，夏家货轮恰好在缅甸仰光卸货；地质队遗孤收养记录与宋楠的育婴堂档案日期重合；而账房先生频繁出入的虹口诊所，实为日本军部的放射病研究所。

"他们在用活人培育抗辐射体。"林疏桐将X光片按在窗上，孟三的骨骼呈现诡异的金属光泽，"从你到夏清河，都是..."

汽笛声撕裂了黎明。宋楠看见货轮残骸在江面燃烧，桅杆上垂落的铁链拴着个熟悉的身影——夏清河的白衫浸透血污，胸口用朱砂画着云南矿脉图。

夏清河在昏迷中听见了算盘声。

这是夏家账房特有的声响，檀木珠子碰撞的频率与辐射计量器同步。当他挣扎着睁眼时，正看见账房先生用镊子夹起他的肋骨——那些被γ射线照透的骨头泛着蓝光，如同母亲实验室的铀玻璃标本。

"令尊常说您像藤原教授。"蜈蚣疤在油灯下蠕动，"果然连骨相都遗传了抗辐射基因。"匕首挑开他颈间玉扣，露出下面跳动的颈动脉，"宋楠正在赶来，您猜他见到活体解剖现场会..."

夏清河的瞳孔突然收缩。借着解剖镜的反光，他看见自己左手指节残留着墨迹——那是三天前在货舱地板上写的摩斯密码，用放射性碘酒写的"矿井"二字正随血液循环发光。

"多谢。"他猛地咬断舌尖血喷向电灯，在黑暗降临的瞬间抽出对方腰间的盖革计数器。液晶屏的微光里，账房先生背后的铁门正被乙炔枪切开。

宋楠冲进实验室时，正遇见夏清河将匕首刺入账房先生的心脏。

垂死者的怀表坠地碎裂，露出夹层里的胶卷——1943年云南矿难现场，夏老爷亲自给昏迷的藤原教授注射氰化物。而在照片边缘，有个戴银锁的婴儿正在啼哭。

"你的银锁...不是长命锁..."夏清河咳着血沫举起胶卷，"是铀矿运输箱的密钥..."

林疏桐的尖叫突然响起。众人回头看见孟三的遗体正在变异，金属化的骨骼刺破皮肤，在墙上投射出矿脉图光影。宋楠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同样泛着蓝光的第十七节脊椎——那些藤蔓状纹路正与孟三的投影严丝合缝。

"今夜子时..."他攥紧玉扣剂量计，表盘数字突然疯狂跳动，"潮汐会冲开矿洞入口。"

货轮残骸方向传来闷雷般的爆炸。夏清河望着腾起的蘑菇云，突然想起那个被辐射尘笼罩的清晨——宋楠为他别上海棠时说过："若不能同生，便共赴黄泉。"

当第一波冲击波震碎防弹玻璃时，他握住宋楠的手按在链式反应启动钮上。两具残破的身躯在临界蓝光中化作永恒坐标，为后来者标定出毁灭与救赎的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