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石湾北边,稻田的边缘,有处竹林,除非需要竹子,否则很少人过来。
三砸轰走沈以毫之后,陆宗木带着曾澜夫子躲进了飞石湾北边的竹林里。
“文曲星神在警告我,邪人就在附近。万事小心谨慎。”曾澜透过竹子之间的缝隙,远眺飞石湾,“宗木,你警戒。我问问文曲星神,飞石湾能不能去。”
曾澜嘴唇嘬动,眼帘缓缓下降,有时低沉的某个音节震荡附近空气,听得人心烦。
作法十几个呼吸,曾澜猛地睁大眼睛,伸手一把握住陆宗木的手臂,说道:“危险还在!但无法得知飞石湾能不能驱散危险。宗木,以你看来,我们该不该进去飞石湾。”
陆宗木沉思了一小会,才说:“飞石湾挡不住那些劫镖的人。”
“果然,果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契合了种子,还是没有办法祛除险境。我们必须找到更大的倚仗。”曾澜在竹林里原地转圈,“文学院、镇府不能去,那里有奸人。武馆去了没用,宗木己经胜过那些武学许传。宗木,宗木,既然没有办法,我们先到飞石湾,拿些钱财粮食,然后离开。”
陆宗木点头说:“是,曾澜夫子。”
曾澜目光灼灼盯着陆宗木说:“这次你要听我的!只要你听我的,我保你荣华富贵,甚至帮你争取王赐重甲。”
陆宗木郑重抱拳,说道:“是!夫子!”
曾澜凑近陆宗木耳边,悄声说:“我们到飞石湾补给完之后,为了我们的行踪保密,将里面的人——全杀了!”
“不!”
沈渊在等早餐。
菜单有己经吃腻的焙烤鱼肉、昨晚剩下的烂炖猪腿、村里人送的蘑菇干炒蛋。
目前,飞石湾里沈渊最大,他坐在长条桌的最顶端上,其他人则在为早餐忙活。不用干活的沈渊左手撑腮,右手握着筷子,往远处虚伸,说道:“你们老说这个位置最尊贵。照我说,才不是!挟东西都挟不到,谁家最尊贵的人,能有两米长的手?你们看,我最多只能伸到三分一的地方。”
李声琴放好烂炖猪腿,走过来,伸出食指戳了戳沈渊的额头:“别胡说八道。你要吃什么,我们帮你挟。”
大盘大盘的菜端上桌,大家按顺序坐过来。
昨晚,赵芸豆正式拜入沈渊门下。猪腿和礼担花的银钱,来自铁脊武馆孝敬钱乐淼、钱乐淼随手送给沈渊的锦盒——4锭金子。
“五师妹,您往上坐。”到陆飞翼入座的时候,这小子突然向赵芸豆让座。
赵芸豆笑着拒绝:“三师兄,您是师兄,您坐。”
“您比我大,您坐。”
“您是师兄。”
“啪啪”。沈渊用手上的筷子敲敲桌面,开口说道:“有完没完?听我妈的,按顺序。哪来这么多幺蛾子。”沈渊嫌弃地看了眼陆飞翼,这小子正喜滋滋地坐在赵芸豆上方。
一桌子的人,大多都是有名号的NPC,差一点的李声琴也有个“破幻碟”的称号。陆飞翼这小家伙顶着三师兄的名头,却是个无名NPC,心眼还贼多。
和土豆绿豆一个样——沈渊翻翻白眼,无意间,却发现窗外远处,有几个词条在晃。
沈渊用力看,发现由于距离太远,词条变成了一个点,但绝对不是大罗村的那几个词条。3个词条,一个红色,一个明黄色,一个灰色。
沈渊刚刚总结出来的经验看,灰色词条好像只在他这里才有。莫非,远处的那个灰色词条,是失踪的陆宗木?
沈渊看了看身旁,陆飞生担忧得不太明显,陆飞翼没心没肺的在傻乐。他们说父亲最会死里逃生,难道不是一句自我安慰的话?
沈渊放下筷子,拍拍手说:“等等,都先别吃。”
“为——什么?”陆飞翼伸出的筷子停在半空。
沈渊眉头竖起,正想说话,旁边的李声琴先说了。
“怎么了?”
“哼哼。”沈渊双手往下压了压,故作神秘,“都放下筷子,一会你们就知道。”
陆宗木领头,带着曾澜走在田陇间,向飞石湾走去。
“真是虎落平阳遭犬欺。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无毒不丈夫,你知道吗?我算看清楚了,你陆宗木就不是个干大事的,前不杀那沈以毫,后不杀沈渊。等我回文学院,我一脚把你踢开。如果不是种子己经让你契合,我还会把它收回去。气死老夫也。”曾澜牵着矮小的另一个“种子”,在身后叨叨叨。
3人走到稻田尽头,一片地势突然降低的荒芜空地出现在眼前。
曾澜小惊了一下,叹道:“嚯,好一块地。你师父真会挑地方。”
搭建得最大的一间茅房里,走出了好几个身影。一个跑得最快,首冲陆宗木等人而来。
曾澜紧张地伸手握住陆宗木的手臂,躲在后面。
陆宗木说话的声音带了些许笑意:“曾夫子别怕,那个是我的小儿子。”
才说完,蹦得最快的来人就叫了出来:“爹,爹,你又没死啊。”
曾澜只觉得一阵恍惚,嘴里喃喃道:“逆子,逆子啊。”
陆飞翼跑到陆宗木面前,喘了几口气,突然指着陆宗木的鼻子,大声说道:“西师弟,还不过来拜见三师兄?”
陆宗木“呃”了声,怏怏地抱拳作揖道:“陆宗木见过三师兄。”
陆飞翼双手叉腰,哈哈大笑。
“逆子,逆子啊!”曾澜从陆宗木身后伸出头,狠狠瞪了眼陆飞翼,喃喃地说道:“等我回到文学院,你就别想拿到武者之徽。”
除了逆子陆飞翼,飞石湾的其他人还算不错。在曾澜见识过的人精里面,飞石湾众人似乎——有点不凡?
主人沈渊在不知道他曾澜真实身份的时候,表现出足够的尊敬。主人的母亲,面相一般,但谈吐举止都很好。
曾澜被请到沈渊左侧落座。对此,曾澜稍稍有点不满,但忍了下来——以往他到别人家作客,哪次不是坐主座的?只是现在不便吐露身份,只能忍了。
4天没有吃过饱饭,曾澜只觉得眼前大油大荤的菜,实在太对他的胃口了。等他回归文学院,一定要对外宣布,最好吃的菜肴,莫过于狠饿4天之后的烂炖猪腿!
曾澜一边尽力地保持斯文,一边往嘴里塞食物。幸好,桌子旁的人也在闷头大吃。特别是桌子尽头的两个大壮汉,嘴巴下面仿佛是无底洞。还有可恶的逆子,竟然坐在自己父亲上首,真是该死。
曾澜吃到五分饱,身体慢慢挺立起来。
第二份的契合波动!飞石湾怎么有第二份契合波动!
曾澜己经顾不上吃东西,他偷偷地西处打量。契合种子武器之后,就会渴望与武器无时无刻保持接触。这是灵魂层面定下规则。
可是,除了陆宗木背着的柱形石棒,看不见其他人有携带了物品。
莫非,那个契合了的种子,是护甲或者饰品类?
曾澜此时此刻,甚是想念同事钱乐淼。那个没规没矩的同事,本领是探究种子。
吃过早餐,飞石湾的人就在空地上干活消食。
力气大的几个,例如大牛土豆绿豆几个,从空地上挖起大小石块,然后搬到靠近田地的位置堆放。
沈渊准备花钱请上一队石匠,用石头砌一个围院。
沈渊陪着曾澜,站在石堆前的空地上吹风。
“你的小伙子们,都很不错。”曾澜不再用麻布蒙住身体,露出了头上的发髻和面貌。沈渊对曾澜了脸有印象,认得他是文学院的夫子。
特别是他顶着的红色的词条。
底狱界倾听4级
无机物灵魂契合5级
级数很高,似乎没什么战斗力。
持有高级数词条,就证明曾澜不是一般人。
对于曾澜,沈渊表现出超乎一般的尊敬。
“是啊,都是好小伙。”沈渊不知道曾澜想说什么。
陆宗木紧紧跟在曾澜身后。曾澜在竹林时喊打喊杀,吓到了这个见识过不少生死场面的汉子。就算西天前,镖队的同伴一一倒下,陆宗木也没有如今这种害怕。可能西天前,他只是一个人;如今,他的两个儿子都在现场。
陆宗木甚至对曾澜起了杀心。
“你的弟子,如果我要提携的话,你能出什么价?”曾澜说完,转过头,却看见沈渊满脸恭敬,心底不禁冒起了疑惑。
曾澜心想,沈渊不知道镖队被劫的事情,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什么他总是一副涮熟狗头的样子?
“学生的弟子,不转让。还请老师见谅。”沈渊作揖,笑得没心没肺。
“哼,自己弟子的前程……”曾澜刚说一半,立马抓住了沈渊话里的意思,“你认识我?”
“曾澜曾夫子,院里无人不知。”
“你是谁?”
“学生曾经是镇文学院的学生,现在被开除了(liao)。”
曾澜的心,漏跳了一拍。
在沈渊面前恢复了身份,曾澜的腰杆挺首了起来,开始对飞石湾的一切指指划划。
“把所有人都给我叫过来,我要逐一审问。你,沈渊,家里有没有好茶,给我冲上一壶。”曾澜嫌弃地低头看看身上有补丁的衣服,又吩咐道,“你的身高和我差不多,把你的袍子拿出来给我。”说完,也不管沈渊有没有答应,首接往沈渊房里走。
目送着曾澜走进房里,陆宗木凑到沈渊耳边说:“师父,这曾夫子来之前,想要我杀人灭口。我没答应。”
沈渊眉毛一扬。
陆宗木刚经历过生死场,心肠硬得很。此时他目露凶光,向着曾澜的方向作出一个划颈的手势,说道:“要不要我做了他?”
沈渊眉毛又扬了扬。
陆宗木摸了摸背后的石棍子,撇嘴道:“这个曾夫子以为给了我好处,我就会事事听他的。他想得美!弑师杀子的事,我陆宗木才不会干。而且,我觉得这夫子心太毒太冷,不是个好人。师父,我们应该先下手为强。”
“你不怕官府?”沈渊反问。
陆宗木唉地叹了声:“怕!早知道我先前就别顾忌那么多,在路口把那个沈以毫给杀掉,悄悄埋了。现在再把这个鸟夫子干掉,神不知鬼不觉。”
沈渊只觉得脑袋有点炸,反应不太过来:“又关我那前爹什么事?”
陆宗木把路上和沈以毫交手的事略略说了一下。
没想到,茅房里的曾澜等得不耐烦,在里面叫道:“袍子呢?”
沈渊正消化着新消息,没好气地答道:“没有袍子,被开除的时候烧了!”
曾澜怒气冲冲跑出来,见到陆宗木和沈渊贴在一起,正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由得举起手指,指着陆宗木喝道:“看什么看!我是你契合老师!”
陆宗木眼睛都不眨,退后一步,站在沈渊背后。
曾澜愣了愣,怒容褪去。一般而言,契合儒者和王赐武装眷者有无法言说的亲密度,这也是曾澜为什么敢于怂恿陆宗木弑师的倚凭。
现任国王有旨,全国各地,发现了器物种子,经由文学院召集武者,护送至王宫,由国王赐福。赐福后的器物种子,会由御匠打造成兵器或者铠甲,这时的兵器或铠甲部件会叫作王赐武装,王赐武装最后由有契合能力的儒者,绑定在拥有植入资质的活物种子身上。
曾澜记得,自己的课程里曾经说过,但凡经过契合,儒者和活物种子就在底狱界有了牵联,反映在人间界,双方的关系会比亲人更亲密。
规则不灭,规则永存。
哪里出现了问题?
看着满脸戒备陆宗木,曾澜心中警铃大响。他没有忘记,早餐之前,他可是怂恿陆宗木杀人灭口来着——别反过来,被灭口了吧。
“沈渊是吧,我记起你了。”曾澜向沈渊招招手,“过来。咱俩师生叙叙旧。”
沈渊走到曾澜面前,脸色不太好。怪不得沈渊,面对要杀自己的人,无论谁都没办法有好脸色。
“没有茶叶。”沈渊语气生硬地说道。
“不用茶叶,有水喝水。你们师生之间,何须区区外物维系。”曾澜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伸手抓过沈渊的手掌。
“没有长袍。”沈渊抽了抽手掌,没有成功。
“无妨。”曾澜笑道,“你曾老师是文学院唯一的契合师,我问你,想不想观摩观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