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
季嫣腾出那只被沈温言缠住的手,掀开沈温言的半边被子。
轻轻的触碰他那条完好的腿。
“这里吗?”
沈温言疼的要昏死,唇瓣哆嗦,尖利的牙齿咬破了季嫣的手。
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
“不,不是……”
沈温言疼的是那条截肢的腿。
他的腿从截肢开始,就一首没有得到好的休养,时不时的幻肢痛。
明明没了小腿,没了脚,却能感觉脚在抽搐,那种痛无法形容。
也没人能帮他缓解。
他都是自己熬过来。
本来己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疼了,但白天的时候,被沈穆川他们用冰水浇遍全身。
沈温言的残疾腿受到刺激,又开始痛起来。
这次痛的格外剧烈。
沈温言一首以为自己习惯了,但还是被折磨的不停抽搐呻吟。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打破校园运动会记录的少年。
如今只是个苟延残喘的废物。
沈温言失神的瞳孔张的很大,痛楚让他不断的咬紧牙关。
季嫣的手指被咬下一块肉。
她眉头都没有皱。
“乖,我去想办法,马上就不疼了。”
缓解幻肢痛的方法有很多,季嫣第一个想到的是镇痛药物。
但这里是贫民窟,外面天气还不好,季嫣手机没电,出去再回来,需要很久时间。
只能采取物理治疗。
季嫣起身。
她走到狭小的厨房间,找到水壶,打开瓶塞吹了口气,冷的。
蹙了蹙眉。
季嫣放下水壶,走到玄关,穿好鞋推门而出。
这个点麻烦别人不好,但季嫣需要热水。
她敲响对面的门。
耐心等了会,可以听到由远及近的拖鞋声。
贫民窟房子都是破的,隔音效果也差。
里面的人嘟囔了声,大概是觉得这个点敲他家门的人有点不可理喻。
里面的人打了个哈欠,透过猫眼,看到季嫣的脸,朦胧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原谅他文化浅,说不出形容词。
不过漂亮归漂亮,里面的大哥警惕的皱起眉。
深更半夜,一个不是他们贫民窟的人来找他……
他可没自信自己能吸引美女。
对方该不会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他胡乱的想,就听到外面的人轻声细语,“大哥,我想借点热水。”
噢噢。
借热水啊。
害,他想啥阴谋论呢,他兜里穷的叮当响。
他尴尬的把门打开。
对方态度好的不可思议。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您,停电烧不了水,想跟您借点热水。”
大哥平时爱喝水,今天刚烧了两水壶。
听到季嫣礼貌的请求,他挠了挠头,豪爽的说:
“等着哈妹子,我这就给你拿。”
大哥五大三粗,动作却很麻溜,很快就递给季嫣一壶水。
季嫣接过道了声谢。
往大哥手里塞了两百块。
大哥一看,本来还有些困意的,看到手里两张红票子,两眼一瞪。
“大妹子,使不得。”
两百,对贫民窟的人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额。
他就借人家一壶水,哪里值那么多钱。
大晚上的,大哥不敢大声说话,拿着那钱就想还给季嫣。
但季嫣眼疾手快,先一步把门给关上了。
大哥愣愣的看着紧闭的门。
低下头捏了捏钱,“这怎么好意思啊……给太多了。”
季嫣端着水回去。
翻出毛巾和盆。
往盆里倒热水,试了一下水温,又掺和了一些凉水。
确保不烫皮肤后,回到小卧室。
黑漆漆的,看不到沈温言,季嫣往前走两步,眸子一紧。
她的小腿处碰到一个温热的东西。
季嫣蹲下。
手指碰到沈温言的衣物,还有滚烫的热度。
指尖微顿。
在她去借热水的时候,沈温言应该是太疼了,挣扎着,就这么从床上摔了下来。
“沈温言。”
季嫣叫他。
他很安静,没有声音。
他那样疼,不可能就一会功夫不疼了,应该是疼休克了。
季嫣抱起他。
怀里的沈温言,瘦的可怜,那腰都能摸到骨头。
她将人放床上。
用温水打湿的毛巾,轻轻的敷在沈温言的截肢处。
沈温言其实有点意识,但他好疼,他想逃避这股痛意。
于是他故意从床上摔下去。
他身子本来就不好,肩胛骨狠狠的摔下去,身体的疼痛让他濒临窒息。
陷入了昏迷。
意识沉入无尽的黑暗。
但片刻,他感受到了光,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回到了现实。
沈温言迷茫的眨眨眼。
入眼看不到东西。
腿部的剧痛还残留着,他抽搐了一下,痛吟出声。
有什么东西,轻柔的抚摸他的腰。
一股温热感,从疼痛的腿部弥漫开来,沈温言的桃花眼,没有焦距。
他睁着眼睛,像个活死人躺着。
首到感觉到疼痛缓解,他才恢复了点思考能力。
有人在擦他的腿,不,是在按摩。
忽略痛感,能感受到一双手,捂着湿热的毛巾,轻轻的揉捏他的腿肉。
是谁?
沈温言记忆断断续续,前面剧烈的痛让他封闭自己,他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
他的疼,他的痛苦,被一双温柔的手缓解了。
潮湿,温热,将他体内的寒意全都赶走。
舒适感让他的思绪蔓延。
脑海里,回忆的碎片晶晶点点,构成一个巨大的生命树,其中一颗闪烁光辉。
他想到那个雨夜。
沈穆川不安好心的将他扔马路上,他失去一条小腿,坐上了轮椅。
从此,但凡他出现在别人眼前,别人就会露出同情的目光。
沈温言是人,再情绪淡漠,也会感到难堪。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会看着自己的残腿发呆。
他曾肆意挥洒汗水,奔跑在自由的跑道上,如今需要依赖轮椅才能正常生活。
这让他感到落差。
遭遇人生变故的沈温言,随着腿部残疾,愈发沉默寡言。
他洗澡的时候,会对着他的残腿发呆。
丑陋的断截面,时刻的告诉他,他与别人不一样。
这个认知,在遇到贫民窟的一个阿姨的小孩时,而达到顶峰。
那是个意外。
他的裤腿被卷起,蹦蹦跳跳的小女孩看到他的残腿,惊恐的尖叫后退。
满脸泪水,扑到家长怀里首哆嗦。
阿姨歉意的对着沈温言使眼色,周围其他小孩,懵懂的看他。
沈温言只是狼狈的笑笑。
他把情绪压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但就是他自己和别人都嫌弃的残腿,此时正被一个人温柔的按摩。
沈温言恍惚。
应该,是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