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更深露重。一丸冷月,高悬中天。清光如水,更添幽冷。
时有山风习习,拂枝弄影。隐然秋虫吊嗓,时断时续。
雪雁提着一杆绛红色描仕女图八角宫灯走在前面为林黛玉引路,两人穿过檐廊,没几步就到了正殿门口。
只见栖霞殿里灯火通明,殿门却是关着的,门前还多了两个胯刀的军士。
“嘿,我刚从里边出来都还没有当兵的把门,一眨眼功夫,倒多了两个把门的?”
雪雁嘴里自顾自的说着,搀着林黛玉便准备往里进。
不曾想那其中一个把门的年轻军士“仓啷'一声,冷不丁的拔出半截明晃晃的刀来,呵斥道:“干什么的?将军有令,闲杂人等一概不准接近。”
“闲杂人等?”
雪雁顿时炸毛,柳眉一竖,一手叉腰正要发作,旁边年长点的军士,立马跑过来踢了一脚先前那个年轻军士,转而赔笑道:“这小子新来的,没见过夫人,不认识人,请夫人莫要怪罪。”
林黛玉没有说话,淡淡的看了一眼先前那个年轻军士,后者明显有些发懵,羞愧的低下头去,结结巴巴道:“夫、、、夫人、、、”
林黛玉淡淡的道:“我能进去吗?”
年长些的军士忙不迭的点头:“当然当然,夫人请。”
说罢两人赶紧闪开大门, 一肚子火的雪雁没好气的把手中的灯笼杆子塞进年轻军士的手中,威胁道:“拿好了,待会儿出来要是灯笼灭了,看我不收拾你,哼。”
说罢甩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当下便偎着林黛玉推门进殿。
这栖霞殿作为曾经太祖皇帝来此下榻的地方,本来布局比东西殿要正式一些。
一些摆设陈列都是按照严格的皇家御用规制来的。
只是王健当初为了不落人口实,将一些不合身份僭越逾制的东西都差人搬到金陵皇宫去了。
又加之他常年在外治军征战,并不常住。
因此正殿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
与东西殿都是满墙隔出来的里外不同,正殿建造之初就是大通间。
前后之分,仅是一扇五折花梨木落地大屏风隔开。
屏风后面就是歇卧起居的内室,屏风外面原本是太祖皇帝的书房御案诸物。
现如今王健把御案什么的都差人搬走了,书柜都移到林黛玉住的东殿外间去了。
偌大前殿,空空荡荡的,仅有一张高台,一张八仙桌和两张太师椅而己。
高台后面的大屏风上,挂着一张全舆图。
林黛玉在这栖霞宫里呆了这么长时间,正殿她几乎没有涉足过,尽管只隔着几十步。
事实上,她平时除了呆在自己屋里,最多到殿前广场走走。
林黛玉缓步走在前殿空旷的房间里,目光流转,打量着这简陋至极的前殿。
王健显然不是个穷奢极欲之辈,否则以他如今的滔天威权,霸着皇宫大内都没人敢置喙。
“芳官儿,药熬好了吗?怎么不进来?”
屏风后面传来王熙鸾的声音,适才的推门声,王熙鸾以为是芳官儿熬药回来了。
“鸾小姐,不是芳官儿姐姐,是我们姑娘来了。”
雪雁一边回话,一边引着林黛玉绕过屏风,往后殿去。
这后殿比起前殿,稍稍多了一丝人味儿。
正对屏风的是一张镂雕千工拔步床,床左边是一个柜子,柜子下面藏着半张圆桌和鼓凳。
床右边则是一个神龛,只是并没有供奉什么,只放着一个西洋钟。
王健躺在床上,脸色煞白,双目紧闭。他的上衣被剥掉,身上插着不少的银针,就连头上也插着银针。
王熙鸾跪在脚凳上,正在捻着银针,不断的透扎王健的各处穴位。
整个屋子里,就只有王熙鸾一个人在。
见到是林黛玉进来,王熙鸾挤出一丝笑容:“我以为是芳官儿熬药回来的。”
林黛玉没有说话,只是目光落在王健的身上,便无法移开。
诚如雪雁描述的那样,王健确然一身的伤。
肩头,臂膀,胸腹,有的伤口甚至夸张到足有半尺长,狰狞的横亘在他苍白的皮肤上。
有些伤口己经结痂,呈现出暗红色的血痕。
而有些让泛着红肿,边缘处深处淡黄色的药渍。
林黛玉的指尖不自觉的攥紧了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