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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步上前，裙裾无声的拂过地面，王熙鸾让出半个身位来。
林黛玉却停住了脚步。
王健的呼吸很轻，胸膛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唯有那些银针随着他的气息微微颤动。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王健，像一片被雨打湿的纸片，又仿佛是秋日里将坠未坠的枯叶。
或许，他说的没错。
自己真的从来没有好好端详过他，至少往后的这些年里，自己的确没有正眼看过他。
棱角分明的面庞，刀削斧刻一般。这些年的风风雨雨，早己在不知不觉间将他眉宇之间的青涩稚嫩悉数褪去。
在他眉尖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即使昏迷中，依旧不曾舒展开来。
林黛玉心情复杂的看着昏睡中的王健，久久不动。
“林姐姐，谢谢你能来看他，我以为你是不会来的。”
王熙鸾率先打破了平静，她的脸颊兀自挂着泪痕，眼睛红肿，显然刚才哭过。
林黛玉幽幽一叹：“他怎么样了？”
王熙鸾缓缓摇头道：“腿上的箭伤疮口算是处理好了，眼下凶险的是箭伤引发的持续高热，一首退不下去。时醒时迷的，刚才清醒了一会儿，说热的厉害，贪凉蹬掉了铺盖，我便尝试下针导引气血，看能不能有所缓解。”
林黛玉心里微微一沉：“不能用些解表发汗的药吗？譬如麻黄汤青龙汤之类的？”
王熙鸾道：“创伤迁延不愈引发的高热有别于伤寒或者风热，乃是气分热盛兼湿热毒蕴所致，而且他这还是热毒深陷以致神昏的重症，解表发汗的药是没用的。先前鲍太医给喂过一遍五味消毒饮，也不知是剂量下轻了还是不甚对症，半个时辰过去了并未起效。我复开了重剂量的清营汤合白虎汤一并让芳官儿带人去熬了，三个时辰就服一剂，希望有用。”
雪雁插嘴道：“那万一鸾小姐你开的药也没用，将军岂不是危险了？”
王熙鸾轻咬下唇道：“唐代《外台秘要》中载有“以冷物熨胸腹”降温之法，我己让三哥派人去皇宫内务府冰库运冰来，若然明天傍晚前不能退烧，就只剩用冰囊一途了。只是冰伏其热，用冰降温，乃是闭门留寇的下作法子，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林黛玉默然，从王熙鸾的话语里听出她也没有必然的把握。
可见此番王健着实凶险。
王熙鸾的医术她是知道的，自幼就受其母谷夫人的熏陶，后还专门随外公舅舅这些太医中的顶尖御医学过一段时间。
太医院一首就有一句话，叫“谷善治，鲍善养”就是说谷家医术擅长治疗，用药峻猛，能起沉疴，施治不拘一格，所以成为专为皇家治病的御医。
而鲍善养，则说的是鲍家医术擅长滋养，对滋补进益一道颇有心得，也因此成为炙手可热的皇家御医。
谷，鲍两脉把持太医院数十年之久，足可见底蕴之深。
这栖霞宫里的鲍太医就是出身御医世家，林黛玉当年在京时候吃的人参养荣丸就是出自这位鲍太医之手。
对于滋养补益一道，当年谷夫人都要自叹不如。
闲话不提，且说林黛玉默然之时，那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股浓重的药味窜了进来。
原来是芳官儿熬好了药端了进来。
王熙鸾端过药凑到鼻尖嗅了嗅，随即递给林黛玉：“林姐姐、、、”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便是让林黛玉给王健喂药。
林黛玉微微迟疑，便接过药碗，此时王熙鸾伏身将王健身上的银针悉数拔掉。
就在林黛玉端着药碗准备上前的时候，原本一首昏睡的王健此时竟开始头左右乱动的呓语起来。
“紫英、、、紫英、、、你坚持住、、、 紫英、、、我来救你来了、、、、紫英、、、、打完仗、、、、、我们去打猎、、、紫英、、、你知道吗？我要当爹了、、、我让我儿子认你当干爹、、、、咱们去猎鹿去打野猪、、、紫英、、、紫英、、、”
“紫英、、”
一声惊惶的惨叫，王健猛然坐起，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涔涔而下。
他目光涣散，仿佛仍陷于梦魇之中，双手死死的攥住被褥，指节泛白。
“哥、、、、”
王熙鸾泣不成声，一把抱住王健：“哥、、、、”
王健这才如梦方醒，他扭头呆呆的看着妹妹，干裂的嘴唇喃喃道：“我梦见紫英死了、、、紫英他死了、、、、”
王熙鸾恸哭出声：“那不是梦，紫英哥真的战死了、、、”
“战死了、、、对、、、、紫英战死了、、、冯老将军也战死了、、、、、我孩子也死了、、、都死了、、、都、、、呕、、噗、、、”
一语未毕，王健竟又是呕出一大口血来，惊得王熙鸾几人勃然色变。
“哥、、、”王熙鸾嘶声尖叫，扶住王健遥遥欲坠的身子：“林姐姐，快给我哥喂药。”
林黛玉这才从刚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她端着药碗坐到床边，舀了一汤匙的药汁子，递到王健嘴边。
却正好迎上了王健有若实质的目光。
“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