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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家族学王健不是第一次来，早先他来找宝玉或者贾蓉的时候，就时长来这族学找他们。
本来贾家族学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但王健的身份摆在这里。
无论是他背后身居高位，执掌京营十万大军的老子王子腾，还是他和贾族两府的深厚关系，都足够让贾代儒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此，王健和贾代儒也是认识的。
只不过早先他玩乐心重，并没有把贾代儒放在眼里，贾代儒也自恃长者身份，二人虽然认识彼此，但也仅此而己。
如今王健被父亲送来贾家族学读书，作为司塾唯一的师长，却又是一翻态度了。
王健刚挨着王熙凤落座，就见贾代儒笑眯眯的看过来道：“王小子可有大半年都没看到了，猛一看倒像是又长高了半个头。”
他嘴里夸着王健，目光却只在王健身上扫了一眼，便重新落在王熙凤脸上。
显然王健只不过是贾代儒和王熙凤说话的话头罢了。
王健何等家庭出身，对这种世故烂熟于心，只不过他懒得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因此他也只是笑笑，并没有搭茬。
他明白和大姐王熙凤走在一起，等闲场合根本用不着他出面。
果然王熙凤闻言也把一双美眸投在了王健身上，抿嘴笑道：“他是空长个子不长心，眼瞅着跟他父亲都快一般高了，心里浑没个算计，伙着一帮混小子满京城的胡闹。这不，上个月又闯了那么大一个祸，得亏是家里人手得力，不然还真不能善了。他父亲常在军中不着家，家里没人管的了。就把他送到太太和我这边来，忖着让他跟着太爷您好生学几天圣人圣言，不敢奢望他能蟾宫折桂，只希望他能读进去几本圣贤书，收一收他的心，敛一敛性子。”
王健一伙纨绔子弟的斑斑劣迹贾代儒还是听说过的，闻言笑着摆摆手道：“圣人云：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少年人意气风发锐意凌厉本是常理，倒也不必过于苛责，只要训导有方，将来仍不失栋梁之材。”
王熙凤闻言咯咯娇笑：“太爷说得好，实不相瞒，我今儿来就是为着这档子事的。我今儿可就把小弟的课业托付给太爷了，承望您多费心，权当替太太和我好生训导他。这以后万一他出息了，也教他好生孝敬孝敬您才是。”
说罢，不待贾代儒做声，便拍了拍手：“来呀。”
那一首侯在王熙凤身后听差的旺儿媳妇便从袖兜里掏出一袋银子来，恭敬的放在贾代儒手边的桌子上。
王熙凤道：“这是五十两银子，权作贽见礼也好，束脩礼也罢，都是它了。请太爷笑纳。”
贾代儒虽然早就知道王健要来贾家族学的事情，他也估摸着会有贽见礼，但真的看到面前这一带沉甸甸的银子，他还是呼吸都重了许多，眼睛更是移不开那个钱袋子。
五十两，他教一年的书，也才领不到三十两银子。
王熙凤一出手就是五十两，委实让他心动不己。
但是面子上他还是要推辞一番，他起身连连摆手道：“这如何使得？都是自家孩子，你来打声招呼就行了，快把这些银子收回去。”
王熙凤道：“您老要是不收银子，我只当您老是要敷衍应付我家小弟，那我可不敢把他交到您手里。”
贾代儒闻言这才无奈的笑道：“你呀你呀，真是一张利嘴。看来这银子我不收还不行了，也罢，那我就权且收下，正好学里的纸墨用完了，这笔钱刚好用来买一批纸墨。”
说罢又喊贾瑞道：“瑞儿，出来把银子收下，回头拿钱去进一批纸墨回来。”
“哎、、”
那贾瑞老早就在屋里的炉子烧热水沏茶，对堂屋的动静儿听得一清二楚。
如今听到爷爷叫，便端来几杯热茶出来。
“嫂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贾瑞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杯端给王熙凤，兀自说着话。
王熙凤对他轻轻点头一笑：“有劳瑞兄弟了。”
佳人近在咫尺吐气如兰，明眸皓齿，当真美艳不可方物。
贾瑞只觉口干舌燥，心中大动。
但他也不敢稍加辞色逾越，就红着脸端着茶一一递给了王健和贾代儒。
贾代儒就让贾瑞把银子拿进屋里去。
王熙凤和王健都是人精似的，也只端起茶杯轻轻喝起茶来。
而后贾代儒又道：“有件事情我拿不定主意，正好你今儿来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王熙凤放下茶杯：“太爷有话只管说就是。”
贾代儒道：“不瞒你说，前儿赖嬷嬷来找我，说希望明年开了春儿，让她孙子赖尚荣也来学里上几天学，这件事儿我倒不敢应承，想听听你的看法？”
王熙凤闻言讶道：“赖嬷嬷？她怎得好端端的要让她孙子来学里？”
贾代儒道：“这还不是上个月老太太让林家丫头来学里上学了，赖嬷嬷说那林姑娘姓林也不姓贾，可见贾家族学不一定非要姓贾的才可以上，她们赖家三代都是家生子，早和贾家荣辱与共生死相随。她孙子念了书以后有了出息那也是为咱们贾家出力的。”
王熙凤闻言脸色一冷：“她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林姑娘什么身份，她赖家又是什么身份，和林姑娘相提并论，她也配？林姑娘上族学，那是老太太首肯了的、、、、”
说到这里，王熙凤话锋一转：“那你是怎么回赖嬷嬷的？”
贾代儒道：“我还能怎么说？当然也是按照你的说法，这贾家族学创立之初，就是为了贾家子弟有所教习。学中膏火之费悉从族中为官者历年捐纳，一分一厘都花在姓贾的子弟身上。我忝为司塾，当然不能随意接纳外姓人，除非有族长或者老太太的首肯。”
王熙凤这才回过味儿来：“太爷是有话要说吧，有话就明说。”
贾代儒面露为难之色道：“这族中在京为官者，如今算上诰命，也不过寥寥几人。一年捐纳费用实在有限的紧。除我和瑞儿生活所必须外，这学童的笔墨纸砚一年的消耗，是要除掉一大半的。我想是不是可以禀明老太太，这族学以后除了对贾家子弟开放外，适当对贾家亲戚也开放。就像林丫头和王小子这样，给学里献上一笔笔墨纸砚费用，就可以来学里借读。这样既可以为贾家培养更多人才，也可以缓解学里的费用不足的问题。”
王熙凤听完，心里冷笑，这老东西可真是会打算。
但是她嘴里却道：“这事我可不敢给老祖宗提，要提还是您老自己去说的好。平心而论，这确实是个办法。但你只当这府里人多嘴杂，我要给老祖宗提说了，保不齐就有人站出来说我从中拿了多少好处。可我到底不能平白无故受这个冤枉，这还都是次要的，老爷那边还真不好过关。”
贾代儒道：“哎，只要老太太那里过关，基本就成了。我老人家也不能让你白受冤屈，真要提说成了，以后谁家亲戚的孩子来读，奉上的贽见礼，都有你的一半、、、”
“咳咳、、、”
王健一口茶差点没呛到，连咳了好几声，贾代儒和王熙凤都投来目光，贾代儒兀自还老脸一热。
“你们继续谈，我就是呛到了、、、”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似是嗔怪王健。
“太爷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件事、、、、得找个合适的机会才行。今天就先这样，我家小弟明儿就来学里上学，劳烦太爷和瑞兄弟给安排一下桌椅，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说罢起身和王健离去。
贾代儒假意挽留了一下，也就任他们去了。
这时贾瑞才从屋里出来，目送王熙凤的背影走出老远。
他回身，爷爷贾代儒己经端着火盆重回了屋里。
他来到王熙凤刚才坐过的椅子上坐下，端起王熙凤刚才喝过的茶杯，上面有个浅浅的唇印。
他环顾左右，堂屋无人。
他把茶杯有王熙凤唇印的地方凑近了嘴边，轻轻品咂着温热的茶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