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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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周琪是在同一家工厂的同一条流水线上打暑期工中认识的。

他有一张阳光帅气的脸，大眼睛，高鼻梁，说着标准的普通话，未语人先笑，对谁都彬彬有礼又保持距离。

我一见他就喜欢，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和他不是一类人。

那时我拧螺丝拧的双手起泡，为了每个月几百块钱的加班费苦苦挣扎；他加班睡觉，下班准时走人，对着吆五喝六的小领导欣赏美丽的中指。

嗯，有礼貌，但不多。

小领导要拿他开刀，拽着他的衣领一顿臭骂。

第二天小领导就被开了，理由是不尊重工人。

第三天，厂长给我们这些廉价劳动力带来了亲切的问候，在与我们平等友好的交流中，丰盛了我们的食堂。

后来同宿舍的姐姐告诉我，有人看见厂长点头哈腰的走在周琪后面。

于是我们私底下给他取了个外号：周大少爷

快开学的时候，工厂里的老姐姐们来给我们开欢送会，作为以“二己之力”拉高了整个厂区颜值的我和周琪，受到了全体成员的热情挽留。

于是，酒水一杯杯下肚，不知道社会险恶的我们很快就喝醉了。

酒壮怂人胆，我在老姐姐们“亲一个”起哄声中，我对着他那张俊脸“啵”的一下。

他呆呆的看着我，在老姐姐们“亲回来”的呼声中，晕晕乎乎的拉起我的手，回了我一个吻手礼。

他还说了句什么，不是中文，也不是英语，我听不懂。

我只知道他弯腰的样子，矜贵而优雅，就像我梦里的白马王子。

我不动声色的抽出手。

我早已经过了爱做梦的年龄，清楚的知道我与他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有些喜欢说出来，只会给人徒增烦恼。

梦到深处终需醒，愿从此天各一方，彼此珍重。

……

缘分是种很奇妙的东西，我在大学里又见到了他。

校园是个神奇的地方，在这里，金钱累积出来的壁垒被无限削弱。

于是，我给自己立了个独立自强的清纯小白花人设，试着在周大少爷面前刷存在感。

辩论赛上，他是反方四辩，我是正方二辩，他被伶牙俐齿的我喷的体无完肤。

学生会里，他是主席，我是学习部部长，他把没管理经验的我骂的狗血淋头。

文艺汇演中，他一曲《致爱丽丝》让人惊叹，我唢呐一响抢尽风头。

期末学校评励志奖学金，他拿一等奖金8000块，我拿二等奖学金5000块。

然后我去教育局把他举报了。

他无语的看着我在学生会的小办公室里数钞票，问：“沈安安，你至于么？”

我数完整整80张毛爷爷，才有空回答他：“至于啊，怎么不至于了？多了整整3000千块钱呢！”

他一脸牙疼：“这不就是个荣誉吗？你还真在乎那点零钱？”

我理所当然的反驳：“当然不是，我在乎的是红彤彤印着毛爷爷的整钱。”

“我看你是掉钱眼里去了！”

“你视金钱如粪土，倒是把奖学金给我啊！”

他真的把奖学金给我了。

一张银行卡冷冷的甩在我脸上，把我貌美如花的脸蛋抽出了红痕。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道歉，又在我再来一张的眼睛中彻底闭嘴了。

我忽然意识到，我的人设好像有点崩了，但是为了钱，崩就崩了吧，谁管他。

十分钟后，我站着银行的ATM机面前，彻底的怀疑人生了。

“个、十、百、千、万、十万”

我用手指着取款机上的数字，一个数一个数地数。

二十万七千八百六十八元四毛一分，有零有整。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周大少爷那句“这点零钱”是什么意思了。

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惊吓。天知道我上次兜里揣着这么多钱，还是去年清明节去看我爸妈的时候。

这钱肯定不能要。

盗窃罪一千元以上立案；诈骗罪三千元以上立案。

学生会小办公室里的监控早八百年前就坏了，周琪要是想报复我，现在去警察局告我绝对能让我百口莫辩。

我拿着这张烫手的卡，觉得清纯小白花还可以抢救一下。

然后，我又回到小办公室，对他进行一番慷慨激昂的胡说八道，愤愤地把卡甩在他桌子上，顶着他关爱智障的眼神跑了。

……

在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我收到了明辉的offer和周琪的道歉。

周琪是拿着offer来教室找我的，他穿着一套看着就很贵的西装，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成熟的职场精英气质，公事公办地对我提出企业的委培计划。

企业委培计划是说，企业会支付我剩下三年的学费，但我毕业后，必须在这个企业以3100的底薪干满三年才能离职。

明辉是好企业，不少同学想进还进不去。这对我来说，是纯纯的大好事，我本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精神痛快的签了。

聊完了公事，他顶着我送客的眼神，红着脸真诚地向我道歉。

他说：“对不起，我不应该胡乱申请奖学金，不应该拿银行卡抽你的脸，也不应该用钱去侮辱你高洁的品格，更不应该嘲笑你勤俭节约、精打细算的生活习惯，你骂的对，我深刻的意思到了自己的错误，希望你能原谅我。”

说着，他深深地对我鞠了一躬。

我深吸一口气，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在反讽我。

他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此时此刻正含情脉脉的看着我；我眼睛瞪的像铜铃，也毫不客气的看回去。

俊男美女，相顾无言，这本该是一副无限美好的画面。

前提是我没看出他双眼含的情是同情。

我问他：“我在学校绩点好像比不上你吧，我的成绩也不是最优秀的，这份协议，是你的道歉礼？还有你在明辉是什么位置？可别告诉我就是实习生。”

说到了工作领域，他又恢复了成熟的职场精英样子，说：“第一，不是，因为从综合成绩来说，你确实不是最优秀的，但以前期成本和所获回报利益来看，你的回报率是最高的。”

“还有就是绩点上比你优秀的只有我，成绩上同专业的这一届只有胡钰诚和宋彦龙比你优秀。”

他还没说完，我就明白了。

周琪能代表企业来找我，自己肯定看不上这个名额；胡钰诚是我同寝室的姐妹，我们整个班都知道她毕业就要回家继承家业；宋彦龙是个花花公子，志不在此，天天盘算着毕业去娱乐圈玩玩。

所以在其他人都嫌弃的情况下，我捡了一个大便宜。

周琪顿了顿，在我想明白了的眼神下继续开口：“第二个问题，明辉是我家名下的子公司之一，毕业之后，我会是你的上司。”

我啧啧称奇，未来的霸道总裁诶，活的，还是一次性说话超过5个字会好好向人道歉的。

他在我看活化石一样的眼神中，有些心虚地跑了，跑之前还叮嘱我最近离胡钰诚远一点。

我不解其意，直到我回到寝室，看到胡钰诚递过来的大同小异的，月薪却高了整整500块的合同，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那一天，我学会了三思而后行。